“你喜歡吃糖?”
黎夢覺動作頓了頓,轉過頭與阮清宵四目相對——毫不誇張地說,在這一瞬間她瞳孔地震,以至於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當著彆人的麵像碰到瘟疫一樣驚慌失措地躲開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這樣過激的反應反而更容易引起對方的注意和不滿。
雖然腦海裡已經有一個小人在瘋狂尖叫拉響警報了,但黎夢覺這個人有一大優點就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即便心底狂風暴雨,麵上也能做到波瀾不驚。
所以黎夢覺平靜地“嗯”了一聲,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繼續將剛剛剝開的第三顆糖塞進自己的嘴裡。
阮大小姐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往她身上掃。
黎夢覺準備把糖紙扔進垃圾桶的時候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了剩下幾顆糖,禮貌性地問了一句:“你要吃嗎?”
阮清宵眉頭跳了跳,掃過那幾顆糖紙的眼神裡透露著明顯的嫌棄,硬邦邦地回絕:“不用。”
黎夢覺“哦”了一聲,又隨手將那幾顆糖塞回了口袋。
速度快到阮清宵不由產生了一絲遺憾。
但大小姐是絕對拉不開臉再開口跟她討要那幾顆劣質的硬糖的,隻能用餘光注視著黎夢覺將那個粉紅色的糖紙扔進垃圾桶。
草莓味的。
阮清宵在黎夢覺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甜膩香精味。
與黎夢覺這個人有點不太相稱。
“你就吃這種劣質三無產品?”阮清宵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問了出來,“怎麼不買點好的?”
黎夢覺抬頭看了她一眼。
阮大小姐仍然擺著一張高冷臉,看不出什麼冷嘲熱諷的意味,但黎夢覺也不是很想去深究。
被幼稚的大小姐嘲諷兩句又不會掉塊肉,總比原本劇情裡那種扭曲的仇敵關係安全得多。
“是出門的時候順路從超市裡散稱的糖。”黎夢覺好脾氣地回答道,“我最近在戒煙。”
“是因為前幾天剛拍完的那部電影?”阮清宵冷不丁地問道。
黎夢覺抬頭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咬碎了嘴裡的硬糖,然後嘗到了淡淡的鐵鏽味,大概是糖渣劃破了上顎。
她有點驚訝。
黎夢覺不抽煙不喝酒甚至也不熬夜。
年紀輕輕就已經早早步入了養生模式。
上一輩子瘋狂內卷導致年紀輕輕就過勞死,這輩子實現了財富自由之後,黎夢覺就放緩了工作節奏,她還想多活幾年。
而且她本就對煙酒沒什麼興趣。
這輩子唯一能讓她破例的也就是拍戲了。
上一部電影的角色就是一個抽煙喝酒打架鬨事不學無術的小太妹,身處底層的爛泥遇見指引人生的明燈,慢慢爬出泥潭治愈自己。
偏意識流的文藝電影,除了演技表達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美感”。
就算是頹廢的汙泥,也得用易碎的琉璃偽裝——叫人窺見她本該有的光彩,叫人遺憾、叫人心疼、叫人歎惋。
簡單來說,抽煙的姿勢也得反複琢磨。
什麼時候該狼狽,什麼時候該朦朧,什麼時候該輕車熟路……都得對著鏡子一遍遍調整姿勢和神態。
電影正式拍攝了四個多月,但是從夏末一直跨越到次年初春,黎夢覺抽煙抽了大半年,倒是沒有抽得太狠,一開始被嗆到忍不住咳嗽,後來吞雲吐霧都變得輕車熟路,煙拿在手裡就知道該怎麼動作,就有意識地減了量。
但最後一段時間集中補拍的鏡頭太多,電影殺青也不過就是三天前的事。
從劇組回來之後,黎夢覺就沒再碰過煙——下一個角色也不抽煙,前兩天分彆是在家休息和走親訪友,和朋友閒聊一陣那點微末的煩躁感也就熬過去了,但像是現在這種全然無所事事的場合難免加重這種煩躁感。
黎夢覺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感覺到不耐煩了,所以在來會場之前,她先去了一趟離酒店最近的超市。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真正讓她感到驚訝的是,阮大小姐竟然知道這件事。
阮清宵知道她是因為那個角色才開始抽煙。
——阮大小姐竟然知道她去拍了什麼電影。
那部小成本的文藝電影除了黎夢覺以外全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透明,黎夢覺出演還是主動降了片酬,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還導演人情,圈內人普遍不怎麼看好這部電影,也就沒有過多關注。
如果不是死忠粉絲,可能連黎夢覺進組的事都不清楚。
“我看過樣片。”阮清宵說著頓了頓,又畫蛇添足地補充道,“陳導和我同一個公司,前兩天我正巧遇到他了。”
——“正巧遇到了”。
所以就主動拉著一個完全不相乾的人去看樣片?
而且對方還是一般人都不敢隨意冒犯的千金大小姐。
黎夢覺很想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相信這個理由,但殘存的理智讓她沒有辦法徹底丟棄自己的大腦。
她控製不住地用一種狐疑的眼神打量著阮清宵。
四目相對。
阮清宵在幾秒鐘之後意識到了自己找的借口有多麼愚蠢,目光慌亂地遊移了一下,刷的轉過頭。
黎夢覺看見了她泛紅的耳尖。
一個荒謬的猜測浮上心頭。
“阮大小姐,不會是喜歡我吧?”黎夢覺脫口而出。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阮清宵猛的轉回頭,眼底跳動著熱烈的小火苗,臉色漲得通紅,音量都提高了好幾度,“你彆做夢了!”
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