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鬆八字眉倒撇,吊梢眉三角眼中閃過不屑與輕蔑,斜著眼打量著陸奺辭,不懷好意道:“既是教坊女子,來這寺廟做什麼?”
陸奺辭垂落雙側的指間微微發顫,心中兀地被激起一股怒意,沉聲辯白道:“這位大人說笑,本朝律法可有規定樂籍女子不能來佛寺進香求拜?”
石鬆被她一噎,老臉頓時掛不住,這還當著崔珣的麵,被一下賤女子如此嗆聲,心中陡然升起怒火。
他冷笑連連,橫眉豎眼擺出官威:“大膽刁婦!本官且問你話,好好回答便是!”
陸奺辭知不是硬剛的時候,隻一霎那,收斂怒氣,垂眸淡淡道:“回大人的話,民女來寺院不過是想為亡父亡母添尊牌位。”
石鬆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厲聲質問:“你們是何時來的這兒?”
“回大人,昨日午後來的幽篁寺,上香後本已在回程的路上,可忽逢暴雨,又遇巨石截斷了官道,無奈折回在此借宿一晚。” 陸奺辭從容不破,神情沒有絲毫慌亂。
“哦?” 石鬆寒光一閃,胡須一抖,揚聲道:“你們就沒有遇到什麼異常?比如死人?”
陸奺辭緊緊扣住袖口處的暗紋,麵上波瀾不驚,疑惑道:“民女不知大人在說什麼。好好的道上為何會有死人?”
石鬆緊盯著她,半晌移開,指著啞娘,道:“嗬!讓她來說。”
啞娘本就緊張,聞言立即跪地,無措地指了指乾裂的嘴唇,又擺手搖頭,神色分外慌亂。
陸奺辭替她道:“大人見諒,她是啞巴。”
石鬆本欲還想多說幾句,話都到了嘴邊,忽有一道溫和如玉的聲音打斷了他。
“石大人,正事要緊。”
崔珣的語氣雖平淡,石鬆還是聽出了不耐之意。他連忙堆著笑容應“是”,轉頭對著陸奺辭皮笑肉不笑道:“算你們走運。巨石已挪開了,還不快離去。”
陸奺辭扶起啞娘,朝著二人低低行禮:“謝過二位大人。”
她低眉緩步從崔珣身旁走過,隻見衣裙擺動微蕩,一縷青絲輕輕拂過他的鴉青色寬袍玉袂,那裡用青銀絲繡著一簇翠竹。
陸奺辭心裡微微酸澀,他們之間的過往,隻有她記得。
風搖翠竹,故人已不在。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陸奺辭闔著眼,思緒隨之起起伏伏。
直到啞娘輕輕推了推她,陸奺辭方才恍然睜眼。
馬車穩穩地停在教坊後門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陸奺辭臉色微白,由啞娘攙扶著下車。
教坊燈火通明,絲竹悅耳之聲綿綿不斷,平添了幾分紙醉金迷的糜爛。
她站在紅牆外凝視許久,才帶著啞娘朝著玉清音的住處踱步而去。
她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玉清音纖纖玉手正抵著額頭,低頭看著一本雜書,不過她心緒紊亂,眼神渙散,久久未翻一頁。
玉琴一臉喜色地跑進來:“娘子,陸姑娘回來了。”
她驟然將書丟在一側,欣喜道:“果真?”
“嗯嗯,奴婢隨時盯著呢,方才在外頭瞧見陸姑娘走過棧道,就快到了!”
“快去沏壺熱茶來。” 玉清音忙吩咐,又補了一句,“將禦芳齋的糕點也擺出來些。”
玉琴低低應“是”。
陸奺辭攜著啞娘而來,落座的一瞬,玉清音忙問:“怎今日才回來?”
“本應昨日回城,不料官道被巨石截斷,耽誤了一晚。”
“人沒事便好。” 玉清音這才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眉眼帶著倦色,臉色疲憊,又有些猶豫,“要不......要不你先回去歇息,明日再來同我說。”
她實在是太想把幼弟快些救出火坑,有些著急了。
陸奺辭輕抿一口茶,眼角蒙上一分霧氣,淡淡道:“我無事,此事本該早做打算。” 話鋒一轉,她問:“你可認識些道上的人?”
玉清音有些茫然。
其實她連陸奺辭為何去幽篁寺也不知,還是回道:“有些門路。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奺辭放下茶杯,輕笑一聲:“自然是救出你的弟弟。”
——
柯三是個跑江湖的,有幾分真功夫再身,卻離真正的江湖俠士差之十萬八千裡,不過他也不在意,沒那天賦挑不了那大梁。
他平日給鏢局押鏢,押一趟給一趟錢,一年裡有半數都沒活兒。他暗地裡也接些私活,以此為營生。
要說私活,也就是雇他這個人做些不見光的勾當,要麼替人上門討債、做打手、跟蹤,錢給夠了都成。
又是沒活的一日,他蹲在巷子口啃豬蹄。這巷子狹窄破舊,住著的都是貧賤者,正巧他也住這,左邊第三個屋門便是。
“嘖!白老頭今日鹵的不行,沒入味。” 柯三砸吧兩聲,還是咽了下去。
忽然,他身前出現了一位頭戴戴素色帷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