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長街兩旁,琳琅滿目的商鋪樓簷下掛滿了各色燈籠,照得燈火斑斕,人流如織。
夜晚的上京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沈宴咽下最後一口鮮嫩的雞肉,毫無預兆地打了個飽嗝,又立即訕訕地捂住嘴。
玉清音笑出了聲,見他嘴角沾了油,一邊替他擦拭一邊說道:“方才的店小二說,今夜可熱鬨了,有燈會,還有許多雜役表演,咱們要不去湊個熱鬨?”
沈宴有些興奮,他長這麼大,從未去逛過燈會,“好呀阿姐。此去隴西,不知何時歸來,上京城的模樣,宴兒想刻在心裡。”
玉清音本是噙著笑意,隻聽他提到了隴西,綻開的笑顏慢慢淡了下去。
沈宴見此,忙稚聲稚氣道:“聽說燈會可好玩了,有舞龍的,有打鐵花的,還可以放河燈。阿姐,陸姐姐,宴兒等不及了。”
陸奺辭聽到沈宴此言,轉過頭,笑得愜意:“好啊,玉娘子,咱們快走吧。”
三人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艱難朝前移動。而他們一路穿行而來,見到街市上不少男女並肩同遊,年輕的姑娘們衣香鬢影,羞澀不已。
沈宴疑惑:“今日為何如此多男女一同出行?”
“今日是上巳節。” 玉清音笑意有些淡。
上巳節當夜,男未婚,女未嫁,互有情誼的或已定親的,皆可結伴出遊,白日踏青,夜晚賞燈,是上京城裡未嫁女子最為期盼的一天。
陸奺辭見她頗有敗興,提議道:“我見那邊方才有皮影戲,咱們去看看吧。”
他們朝著南街街口走去。那邊擠著一推人,裡麵立著幾尺白布,一盞孤燈,幾個栩栩如生的紙皮人跳躍在白布上,一舉一動皆由靈活的手藝人操控著。
沈宴身量尚小,拉著玉清音興奮地幾下三番的擠到了前排。小孩沒見過的有趣玩意,終是好奇了些。
玉清音無奈回頭朝著陸奺辭看去,陸奺辭見狀搖頭表示無礙,她這才安心的轉過去,陪著沈宴在前排拍手叫好。
這是一出上山打虎記。配合著滑稽的口技,活靈活現的展現出來,圍觀的人哄然大笑。
陸奺辭站得遠,身前又擠滿了人,將前方遮得嚴嚴實實。她見不到裡麵的情景,便覺無趣,眼神漫無目的地四下遊走。
忽地,半空中“砰”地一響,天上儘是金光銀線,交錯噴出一朵碩大的璀璨花朵,映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陡然失色。
人群中驚呼了起來。
陸奺辭目光驟然凝住,隔著幾行人,她恍惚間好像見到了崔珣。
那人側著臉,身邊緊挨著一位女子。
那一瞬漫天銀線,將夜色照得如同白晝,那女子眼波含情,目不轉睛地望向崔珣,那笑靨在火樹銀光中瑩白如玉,光彩照人。
緊接著,一聲喜慶的叫嗬聲,打虎記落下帷幕,人群漸漸散開,衝散了陸奺辭的目光。
玉清音與沈宴擠了出來。
“阿姐,我方才聽旁邊的人,那邊有賣河燈的,去晚了好看的樣式可就被人先挑走了!”
“宴兒!” 玉清音斥了一聲,眼神有些抱歉地看向陸奺辭。
陸奺辭目光些許遊離。
那是崔珣麼?隻是那一瞬,隻是個側臉,她認錯人了嗎?
“陸姑娘?”
陸奺辭茫然回神。
“咱們去買河燈吧。”
玉清音忙著按住亢奮的沈宴,倒也沒注意陸奺辭的異常。
終究還是個孩子,容他瘋玩一番罷。
她們來到燈攤前,木架上掛滿各種花燈樣式應有儘有,有老虎的、喜鵲的、孔雀的、蓮花樣的、兔子樣的......
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陸奺辭很快便挑好了。她選了一盞簡單樸素的荷葉燈。玉清音挑了盞蓮花燈,而沈宴則選了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樣式。
“陸姑娘,寫下你的願望吧。” 說著,玉清音遞過一隻筆。
陸奺辭遲疑了下,才淡淡道:“玉娘子,我無所求。”
玉清音有些訝異,忽又笑道:“陸姑娘倒活得通透。”
“阿姐,你寫了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沈宴掂著腳,眼見著要湊了過去。
玉清音揪住他的耳朵:“不行,看了就不靈了!”
她們提著買好的河燈,順著人流往護城河走,遠遠瞧見點點燈火,人卻愈發的多。
三人好不容擠到了岸邊,掌心小心地托著河燈,輕輕放入水裡,
沈宴又用手撥拉了一下讓燈往河心去,免得一會兒在岸邊擱淺了。
陸奺辭望著河麵上數不清的河燈閃爍,隱隱能看見燈芯上都放了字條,這些都寄托了無數人的祈願。
忽然,一人映入了她的眼底。
對岸的青年月白錦袍,優雅地彎身將一盞精致漂亮的孔雀燈放在水中,水麵波光粼粼,光影浮動遊移,映照的青年眉眼愈發溫潤柔和。
再往旁瞥去,身旁挨位豔麗奪目的姑娘,一身嫣紅羅裙,雲鬢間儘是金釵步搖,高貴華美。
這姑娘正是方才陸奺辭在人群中恍然瞥見的。
原來她沒看錯,真的是崔珣。
嬌豔姑娘香腮似雪,眼波含情,俯身低低說了些什麼,崔珣聞言唇邊笑意蕩漾開來。
陸奺辭忽地想轉身離去,崔珣卻快她一步抬眸。
隔著一河花燈,星火搖搖,他們相視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