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翠竹,掩映一扇月牙門,門前有嶙峋的怪石堆砌。
若不是提前仔細打聽過確定這裡就是鳳安居,雲時安還真不敢相信這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門楣居然是供來往旅人住宿的客店。一扇小小的月牙門也就罷了,門口連個店招都沒有。
半瓦的屋簷下,掛著一盞用薄如蟬翼的禹州上等小羊皮製成的玉色宮燈。遠看不引入注目,近看則會發現細節繁若,素雅中極儘華貴。
正是清晨,路旁的幾枝竹蒿上,幾滴清露在晨風中幾欲滑落。
雲時安一身男裝。玄色束口直襟長衫,頭發用簡單的藍色絲帶高高紮起,乾脆利落。左右張望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個意氣風發的俊美少年郎。
她在門口站了約莫一炷香時間,鳳安居的大門仍然緊閉,門口連個迎客的夥計都沒有,著實透著一絲古怪。
門沒開,門口也沒有招牌,要是直接上去敲門又不住店的話,似乎不太合適。
時安閃身站在那堆怪石背後,靜靜地等待。
過了不多時,果然從遠處慢慢走過來一個穿粗布短衫的夥計。
時安認得那人,正是昨日崔二娘裁縫店裡的那名小廝。他顛顛地一路走來,手裡費力地提著一個大木盒,想必就是那兩位客人定製的衣袍了。
很好,等的就是他了。時安從路的這頭繞到那裁縫店夥計背後,拍了拍那夥計的後肩。
夥計轉過頭來,沒有認出時安,臉上顯出幾分詫異。
“這位公子,不知有見教?”
時安背著手,一臉的肅然,故作偶遇狀:“我認得你,你是崔二娘裁縫店的夥計吧?方才來的路上遇到了你家崔掌櫃,她央我給你帶話,讓你趕緊回去。好像是店中來了好些客人,忙不過來。”
她一說話,夥計終於想起來,撓撓頭不安地說道:“哦哦哦,您就是昨日那位官差大人。”
她點點頭,“正是!”
夥計卻犯了難。掌櫃的剛出門就催他趕緊回去,想必是店裡出了什麼事,忙不過來了。
可是,他手裡的衣裳還沒給客人送到。這鳳安居看起來挺大的,送到客人手中還需不少時候。這可怎麼辦?這份差事他剛乾了不到一個月,不用時刻端茶送水,偶爾搬搬貨,掌櫃待他不薄,月錢給的爽快。
他不想回去晚了,影響店裡的生意。
時安展顏一笑,“你可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她瞅瞅那木盒,“我正好要去鳳安居訪友,可以順道給你捎帶過去。你隻需告訴我客人的房號即可。”
那夥計看著她的笑容呆了呆。大人不穿官服的時候少了些許威嚴,卻多了幾分清逸,笑起來分外好看。
他心中好生惶恐,怎麼也沒想到昨日冷麵之人,今日竟這般隨和。
不過也顧不得那許多,如此一位和顏悅色的大人想來是不會騙像他這樣的平頭百姓的。
他連忙將那兩位貴客的房號告訴時安,又將手中沉甸甸的大木盒交到她手中,躬身拜謝,口中再三感激,才忙不迭地小跑回去。
時安望著他的背影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如此這般,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去看看了!
卻不想她剛剛準備輕叩那扇月牙門上的門環,身後有衣袂翻飛之聲傳來——
她一驚,連轉身的時間都沒有,來人就已站到了她的身後。
有些熟悉的,溫熱又有力的呼吸如同微風,輕輕地從她的側後方吹到她的後頸……
她還來不及分辨那種若有似無的感覺,下一瞬,她手中的大木盒被那人接了過去——
“時辰尚早,魏大人好雅興。不過,這種粗活還是讓屬下來吧。”清潤低醇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好熟悉!
“你——你——,你為何在這裡?”來人居然是魏厲!
她大吃一驚,用手指著他,口中結結巴巴。
他今日穿了一身鴉青色的便裝,袖口緊束,簡單的束發高挑,濃眉似劍英武不凡。
這人是鬼魅嗎,何時來的?
時安稍稍斜身,墨玉一般的眼眸秋水盈盈,不著痕跡地往他身後瞧。
還好,應鉞和左律沒跟來,相對容易對付。
她的小動作全部落入魏厲的眼中,“魏大人說笑了,您在哪裡,屬下便在哪裡。”他唇角輕勾,語氣不鹹不淡。
時安猛地一抬頭,看著他驚詫莫名。
他什麼意思?
不等她相詢,那月牙門“呀——”地一聲開了。
就在門後的人下一瞬即將與兩人麵對麵的霎那,魏厲迅速捂著她的嘴,一提氣,瞬間隱入門邊的那從怪石後麵。
隻剩門口一個灰衣皓發的老兒,左右看看,見無人,又疑惑地將門重新掩上。
這片空隙跟窄,容下一個人略有空餘,兩個人卻有些狹小。
兩人無可避免地靠的極近,時安甚至能聞到從魏厲身上傳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氣息。就連溫度似乎都升高了。
門前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時安強忍著怒氣,嗖地拽下魏厲的手。
“你到底要乾嘛?”好端端的,躲到這石頭後麵做什麼?
好不容易出來一人,還不趕緊跟著人進去,鬼鬼祟祟地是想偷雞摸狗不成?
大白天的,放著正門不走,要做飛簷走壁的蟊賊?
魏厲卻不疾不徐地斜倚在山石上,懶散地笑笑,“魏大人,不然你先告訴在下,你來此所為何事?難不成是看上了那裁縫鋪的老板娘,專程在這晨光熹微之際趕來替人跑腿?”
時安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被他堵得一時做不得聲。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白霜雙的阿姐臨死前說過這個地方,她好奇,閒著無事過來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