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是……負責這次會議同傳的人員嗎?”行白看了看對麵坐著的宋遠檸和何堯,又看了看手裡的合同,陷入思考。
行白今天是代替忙得起飛的大boss,和翻譯公司反饋意見、修改細節的,沒想到遇到了熟人。
“是的,屆時由我和何堯二人負責中文翻譯,法語和德語翻譯由其他團隊負責。”宋遠檸保持公事公辦的嚴肅態度。
宋遠檸的聲音流利清晰,“……研討會預計兩天,每天需要同聲傳譯的時長為兩個小時……如果可以的話,請提前一個星期發送稿件和背景資料,這些參考對我們的工作有很大幫助……”
行白仔細傾聽,說:“好的,我們會在拿到講稿後第一時間補充給你們的。還有,有幾個小問題需要注意,主要是一些專業詞彙的區分,比如這個、這個……”
行白圈出資料裡幾個表達不精準的詞,“……翻譯成中文可能很像,甚至隻有一個字不同,但是具體含義有很大區彆。還有……”
行白分出一絲注意力,看到宋遠檸認真傾聽,目光沉沉,記筆記的筆寫寫停停,偶爾提出幾個問題,與何堯和她深入交流討論。
行白感覺到她與往日不同的氣質,認真而嚴謹,很少說多餘的話,莫名讓人信服,很適合在會議這類正式場合發言。
其實行白今天過來沒什麼重要任務,這家公司和行白她們學校在內的多所學校已經合作多年,水平一流。所以秘書能放心把修改細節這種小事交給她這個臨時工。
還有一個原因,是想讓行白通過直接溝通,確認會議當天負責同聲傳譯工作人員的中文水平,防止層層外包。
行白進一步思索,如果定下來是宋遠檸二人負責翻譯,她之後可能需要避嫌。
不應該讓私人情感影響工作。
但是今天隻是反饋幾個小意見,不涉及更多利益,這點事情行白還是能做的。
“……沒有什麼問題了,今天辛苦你們了。”大約一個小時後,行白整理手中的材料,打算離開。
脫離工作狀態,她總是會有種惴惴的感覺。抽離的靈魂在外麵遊蕩很久,變得散漫放鬆,自由地發酵膨脹,現在歸位又得硬塞進不匹配的軀殼裡。
行白每次切換的時候,都會幻痛,甚至伴隨內容不明的幻聽。在酒吧演奏結束也是這樣,當音樂停止,她直麵觀眾聚焦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喊聲、鼓掌聲,原本不具有殺傷力的讚美都會瞬間撕裂她的神經。
行白站起來,思緒亂飄,甚至後知後覺地想,宋遠檸今天好像沒有和她說“有問題就打我電話”。
她的手放進右邊褲袋,摸到那張洗得皺巴巴的名片。她不自覺地撚了撚上麵裂開的紋路,在手指留下一抹粉質。
等等,我關注這個乾什麼?又不是真的想打電話傾訴。行白突然清醒。
行白那天的演出費全交給了房東太太,自然沒錢把衣服送去洗衣店,隻能自己手洗。結果就是沒有提前掏空口袋。
等下找個垃圾桶扔掉吧。行白想。
*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宋遠檸走出門,看見行白蹲在角落滿得溢出來的廢紙簍前,試圖往裡再塞一張紙片,但上麵赫然印著自己的電話和名字,縱使黑色字體有些裂縫,她也能一眼認出這張名片。
“啊,沒有,你看錯了吧……”
行白說著,保持蹲下低頭的姿勢,緩慢從廢紙簍裡抓回那張紙,帶著被抓包的尷尬。
不知道廢紙簍有沒有臟東西,行白不敢裝回褲兜,隻能緊緊攥在手心。
此時此刻,行白無比希望小說裡寫的都是真的,這樣她就可以用熱度灼燒紙片,使其毀屍滅跡。
她真的對宋遠檸沒有意見,隻是紙屑在兜裡糊著有點難受,她急著清理……但是任誰看到她的樣子都不會信吧。
“那你要再拿一張新的嗎?反正我有很多。”一張字跡清晰的新名片從行白耳後出現在眼前。
“謝、謝謝。”行白鄭重地雙手接過,以示遲來的尊重。
行白捏著名片,想給宋遠檸道歉,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有時候控製不住地做冒犯彆人的事,總是事後很久才發覺。
宋遠檸站在旁邊,幫她摁下電梯向下鍵。
宋遠檸對行白的寬容度很高,隻是把她當小孩照顧,覺得有毛病多帶帶就好了。現在討論完公事,發現行白在工作上倒是挺正常的。
能正常提出訴求,理解對話,說好也不結巴。作為甲方甚至過於客氣,毫不胡攪蠻纏。
有點病,但影響不大。宋遠檸得出結論。如果她們能繼續合作的話,應該會順利。
“你好像適應得還不錯,”宋遠檸抬了唇角,“我之前還覺得你會被自己餓死,確實是我管的太多了。”
“還好,掙紮在溫飽線邊緣。”行白誠實地回答。這是事實,因為房東太太下個月要把她趕出門了。
宋遠檸:?
剛說你好,你就蔫了。宋遠檸又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想起行母的囑托。
宋遠檸繼續問:“你現在房租多少,一個月工資夠嗎?”
行白報了個數。臨時實驗助理的工資向來不高。
宋遠檸忍不住投來同情的目光,“你可以免費住我家,真的。我那天下午碰到你,還擔心你是為了追逐音樂夢想放棄一切,不撞南牆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