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研討會(九)(2 / 2)

從不反抗自己的女兒怎麼能是離經叛道的同性戀?這意味著她精英教育的大失敗。

在行母之後長時間的禁足和威逼利誘中,行白都沒有說出宋遠檸的名字,因為擔心行母對宋遠檸采取不依不饒的報複。

喜歡誰是她自己的事,不能給對方造成麻煩。更何況宋遠檸已經負責地拒絕了。

從艱難的回憶中脫身,行白歎了口氣,把書藏回櫃子深處。

她走到冰箱邊打開門,冷藏櫃基本上隻塞滿了礦泉水和速食半成品。她擰開瓶蓋,猛灌幾口冰水來清醒。

手掌心隱約出冷汗。

*

“早上好!”萊娜正好遇到行白進辦公室,熱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早。”行白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相比一大早就活力滿滿的萊娜,她顯得精神萎靡,因為昨晚又做了不好的夢。

萊娜已經習慣於行白每天上班都是混沌不醒的樣子,就像樹懶一樣慢吞吞。但是令人驚奇的是行白從不耽誤工作,這是她羨慕的。

“你最近好像很忙,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她對行白表示真誠的關心。聽教授說經常熬夜會讓人猝死,行白是很好的朋友和工作夥伴,比課題組上一任助理效率更高而且更好相處,無論從哪個角度,她都希望行白能健康長久地活著。

行白露出困困的笑容,“謝謝。主要是這兩天的研討會的事比較多,過了今天就好了。”

萊娜腮幫子鼓鼓,知道行白又在把她當成小孩子照顧,昨天的研討會上也是這樣。

萊娜:“我是說——你要不要問簡老師開安眠藥,在校人員都有免費的心理谘詢服務。如果覺得不好意思,我可以替你去。”

“還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吧,”行白無奈地摸她的頭,“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叫你的。”

看到行白不怎麼放在心上的態度,萊娜露出震驚的表情,至少在她看來一周失眠三次是需要藥物輔助的嚴重入睡障礙。

但是尊重朋友的意願是很重要的社交準則。所以萊娜隻好點頭,依依不舍地走了。

我真的很容易把疲倦表現在臉上嗎?行白想,覺得應該找本書和鏡子學習如何保持不動聲色。

行白苦惱地抓抓頭發,打起精神,走進大辦公室內側敲響教授的門。

教授從台式機屏幕前探出身,笑吟吟地問:“晚餐怎麼樣,你們交流得還開心嗎?”

“……還不錯。”行白有些心虛,眼神開始飄忽,從教授的栗色卷發變成注視電腦,再飄到教授背後窗台上翠綠欲滴的綠植。

她總不能說我把您看好的人罵了一頓。也不能扯謊和對方一見如故。

怎麼說呢,假到馬上就會被拆穿的程度。行白默默望向天花板。

看行白心虛的模樣,教授失笑,“沒關係,踏出第一步總是最難的。生活中遇到的每個人都很珍貴,至少冰天雪地在家裡休假的時候能收到幾封與工作無關的、有趣的問候信。我很喜歡被人們打擾的感覺。”

行白:“您不喜歡享受休息時光嗎?”

教授眨眨眼,語氣溫和,卻蘊含點點惆悵,“我是個閒不下來的人,或許是因為有太多事要做,而剩下的時間太少。”

行白有些沮喪,或許隻有教授這樣自我激勵、永不停歇的人才能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自己在浪費生命這一領域確實是個世間難遇的高手。

教授完全看穿她的心思,主動提出,“不用著急,你還有很多時間。所以,要來我這邊讀博嗎?”

行白發怔地站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隻能儘量挑選克製和模棱兩可的詞語,“我覺得現在的工作很好,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她是真心這麼覺得。做實驗室助理的活很輕鬆,隻要每天處理些瑣碎小事就好了,沒有畢業發文章的壓力,沒有利益衝突,也不會因此受到脅迫……教授的為人應該也做不出這種事。

雖然這份工作不能長久,但是經曆昨天和俞卓的對峙,現在的她確實不想重回老路挑戰棘手的難題。

“不要浪費自己的才能。”教授對行白的回答並不意外,隻勸了一句便把話題移開,“下個月你願意參加我家孩子的小型生日派對嗎?人不多,而且我愛人和女兒都很想見你。”

關於這件事,行白倒是爽快地答應了,考慮到連續拒絕兩次會讓人傷心。在這種奇怪的社交小細節上她倒是奇怪的給予過分關注。

*

行白在早上與教授談話後,就前往研討會繼續擔任誌願者的職務。

“……今年的研討會即將順利落幕,期待明年再次與各位見麵,衷心地祝願大家都能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取得新的成果。”中心講台上,有人用愉快的語氣發表致辭。

人群響起沸騰的掌聲,坐在台下的行白和宋遠檸也跟著鼓掌。

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她們的任務終於結束了。為期兩天的幾百人規模的研討會,每個細節都頗費功夫。尤其是宋遠檸的同傳工作需要長時間集中,一場下來消耗巨大,精神像跑了八百米,急需攝取糖分補充能量——這也是她辦公室和隨身包裡都攜帶檸檬糖的原因。

行白邊鼓掌,邊精神遊離,回想到剛才在現場四處走動的時候,巧合地沒有看見一次俞卓和她師姐。可能是她們故意錯開了吧。

對此,行白沒有感到任何“勝利後”的熱血沸騰或者“對手落荒而逃”遺憾。相反的,如果風波能就此平息,肇事者能從她的生活中就此消失,行白將會非常感激,甚至會送上一句真摯的感謝。

但她知道這表麵的風平浪靜都是錯覺,就像毒蛇潛伏在暗處吐蛇信子耐心等待,其視線所及範圍內絕不可能有獵物活著離開。

甚至是長達幾天幾夜的角力,在獵物鬆懈的瞬間注射致命毒液,同時捆綁使其窒息。

行白捏了捏鼻梁,覺得俞卓隻是暫時離開,絕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