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歡定定地望著同一個方向想,若是剛結婚時的她聽了,或許還會有兩分信以為真的歡喜。
但如今,她已經不再做夢。
自從這場高嫁該遵守的“規則”被挑開後,晏峋的“逢場作戲”便毫不避諱地高調起來。
晏氏太子爺和旗下女星的緋聞,不知養活了多少營銷號。
那張宴會上,宋恬恬幫他點煙的相片,甚至被當做了倆人CP超話的背景圖。
相片裡,他微側頭,視線落在火舌上,唇角笑弧若有似無。矜貴倨驕的模樣,和在她麵前,也沒什麼兩樣。
花園裡沉長的呼吸,淹沒進草木娑娑間。老太太也仿佛從沒說過剛剛那句話,並未因為宋朝歡長久的沉默而再出聲證明什麼。
宋朝歡坐在長椅上,很輕地笑了笑。
她想起倆人新婚時,她其實也是不安的。
因為晏峋又同結婚前那段日子一樣,在她看不見他的時候,很少回複她的消息,也不常接她電話。
有時隔了許久回一條,也從不會解釋剛剛在忙些什麼。
而當倆人在一起時,那點不安又會在晏峋真實又濃烈的占有下消失。
那點溫存和確切的體溫,總讓她覺得——晏峋是需要她的。
可當他們分開時,那些不安又會從各處縫隙間擠出、攀爬,將她裹緊。
那時的宋朝歡總安慰自己,晏峋一定是太忙了。
也更期待可以真真切切看見他的時刻。
直到後來的某一刻才恍然,原來從一開始,她便是在自欺欺人。
當一段感情需要想方設法替對方找理由尋借口,才能給自己一點捉摸不定的安全感時,不用懷疑,它的確是已經出了問題。
那段時間她日夜地待在療養院,晏峋大概覺得,她擔心自己“晏太太”的位置坐不穩,選擇另辟蹊徑。
某天深夜尋來,沒有酒意,異常清醒。來接她回家。
療養院獨棟小彆墅的門口,宋朝歡輕聲拒絕道:“我想陪陪老太太。”
晏峋長久沉默地看著她。
沉默到讓她有些心慌。
許久。
“朝朝。”他抬手,拍了拍她因為春寒,些微瑟縮的肩,好心提醒,“討好老太太沒有用。她給不了你想要的。”
宋朝歡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從沒聽晏峋叫過老太太一聲“奶奶”,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都是同旁人一樣,叫她“老太太”。
並且同她說,和他一樣叫就好。宋朝歡點頭應下。她也沒有拿彆人的奶奶,當做自己親人的興趣。
宋朝歡有時甚至覺得,晏峋沒有叫老太太在晏氏的職稱,都已經是出於晚輩僅剩的一點禮教。
晏峋不知道的是,她願意陪伴晏老太太,並不是因為旁的,甚至不是因為晏峋。
而是曾經無法彌補的,一點點代償心理——在外婆最後的那段日子,她缺失得徹徹底底。
等她得知消息趕回南亭鎮的時候,隻陪到外婆一個晚上。
老太太走後,第三方律所一份早已公證過的遺囑,將她手中股權除了一早出局的晏峋母親,小兒子與孫子,不偏不倚地分予兩人。
此後誰能逐鹿,各憑本事。
宋朝歡有時會想起老太太臨走前的那句話。
事實證明,連晏老太太,也不太了解這位親孫子。
當初晏峋提出娶她,從晏家長輩到集團高層都是滿意的。
畢竟在那樣的時刻,娶她這個家世背景對晏峋毫無助益的女人,才更能讓各路勢力放心。
宋朝歡想,他們不曉得的是,晏峋娶她,除了腹背受敵時好叫敵人鬆懈,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乘雲登極時,無需受製於人。
這樣的男人,浪蕩是真的,野心與自負亦是。
如今所有的結果,在當初其實都有跡可循。
可自願墮入陷阱的獵物,向來視而不見。
宋朝歡後來想,或許在她當年說出那句——“晏峋,我不能跟你走”時,倆人年少時那點幽微的隱晦的,亦或隻是她幻想出來的一點點好感,便已經像那隻來不及抽開絲帶,送不出去的生日禮盒,
永遠得不見天光。
…………
門診醫生的診室門從裡打開,一位阿姨朝醫生道著謝後退出來。
宋朝歡起身,拿著報告再次進去。
落座後。
“你這個情況,”醫生對著心超報告蹙了蹙眉,“可能要開胸啊。”
宋朝歡微愣,溫聲問:“不可以做介入或者微創嗎?”
醫生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介入夠嗆。微創也不是說不能做,”又指著報告同她解釋,“但你看啊,你是原發孔房缺,而且位置比較靠後,大小又有三十幾。如果微創效果不好,還是要受二次罪再開胸。”
醫生以為她害怕,畢竟“心臟病”給大眾的印象,都是洪水猛獸,於是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害怕,就算是開胸,你們年輕人恢複得也快,順利的話十來天就可以出院了。”
十天啊。宋朝歡垂了垂眼。
“如果開胸的話,”她輕聲問,“可以自己簽字嗎?”
“嗯?”醫生視線從鍵盤上打著的病例挪到她臉上,有些無奈地笑道,“那當然不行。你這個情況是要全麻的,手術完看情況還要住幾天特護病房,肯定是要家屬簽字的。再說你手術完之後轉到普通病房,也要有人照顧啊。”
醫生見她是一個人來的,又說:“回去跟家裡人說一聲,這手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要重視起來。你不要覺得現在沒感覺就拖著不做,原發孔型出症狀了病情是發展得很快的,嚴重了會心衰。”
“這樣啊。”宋朝歡微垂睫,喃喃道。
醫生見她怔愣發呆,又見她病曆卡上填的已婚,年齡卻不大,便說:“如果最近有備孕的打算,先往後放一放,做完手術之後再考慮。因為……”
宋朝歡回神。
“醫生,”她溫和平靜地問,“如果離了婚,我在法律上,便沒有了任何親屬。那手術的話,可以自己簽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