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總比為金錢墮落好聽些(2 / 2)

隱灼 池芒 6507 字 9個月前

幾人走得突然,儘管會所侍應見他們出來,一早預叫了泊車人員將他們的車開來門口,或是通知了他們各自的司機,晏峋和李想還是稍等了會兒。

各自道彆,沈確上了他的連號幻影後座,江隨開走了他低調到不行的黑色攬勝,陳叔也將車停到了嵐亭會門前。

隻有李想還抄著衝鋒衣兜站著。

“你車呢?”晏峋問他。

“我沒開車啊。”李想理所當然。

晏峋:“?”

“坐地鐵來的。”李想說,“我明早真要去晨釣,今晚住鑼鼓街,明天跟王大爺一塊兒,直接坐8號線上林萃橋。”

晏峋看著他,無情道:“那你怎麼還不走?”

“送送我朝朝妹妹不行啊?”李想理直氣壯。

晏峋微挑了瞬一側眼梢,半點沒有要送他的意思,牽著宋朝歡往車邊去。

幾句話的功夫,朱漆大門裡又出來個男人。

一身煙灰色定製西裝,五官輪廓深刻清瘦,鼻梁上架著銀絲邊方框眼鏡。底色便是精英模樣。

宋朝歡記得這個男人。

在她和晏峋簽婚前協議的時候,在晏家老太太遺囑公示的時候,都是他出的麵。

“魏律?”倒是李想先出了聲,“巧了今天這是,你也在啊?”

問完,又瞬間了然。算算時間,該是聽侍應打了招呼,特意出來找晏峋的。

幾人簡單寒暄,魏律便說明了來意。的確找晏峋有些事情。

晏峋側低下頭,捏了捏宋朝歡手指,低聲同她說:“先送你回去。”

宋朝歡輕聲道:“不用。”

魏律倒是沒打斷他們,隻抬手看了眼表,又看向晏峋。

宋朝歡於是再次說:“讓陳叔送我就好。”

晏峋看了她一眼,沒再堅持。

宋朝歡上了車,看著李想陪晏峋一道,三個男人重新進了那座院子,才想起自己手機沒拿。

她怕孟沅找她,今晚手機始終放在手邊,最後反倒忘了帶走。

讓即將開出胡同口的陳叔停下折返,宋朝歡重新回到門口時,是個眼生的侍應。但見了她臉,便將她引了進去。

這裡每間房被訂出去,就算提前空置出來,那一天也不會再接待彆的客人。並且所有東西,也要等過了夜,客人離開後沒有不適,確定不再需要,或是沒有遺漏的東西落在這裡,才會被清理收拾。

因此包廂裡的布局和擺設,仍和他們走的時候一樣。宋朝歡很快就找到了她擱在茶室沙發上的手機,卻在往外走時聽見中院東廂房的位置有些吵鬨。

宋朝歡一愣,宋運盛的聲音。

倒有些佩服起這嵐亭會的關防嚴密。要是被宋運盛知道今晚晏峋在這兒,怕是一早就過來唱開了獨角戲。

“新來的,過來幫忙。”門外有人低聲叫。

“可我這邊……”麵生的侍應為難道。

“趕緊過來!”吵鬨聲與命令聲一同變大。

大概是聽見裡麵沒動靜,猜宋朝歡還要些時候,侍應頓了刹那,腳步聲匆匆漸遠。

宋朝歡無心看這樣的熱鬨,更不想看見宋運盛,出了包廂門,乾脆沿著沒走過的園子,往西側裡抄手遊廊去。

園子裡光線暗,隻靠兩側遊廊的燈籠與包廂裡隱約透出的燈光照明。宋朝歡繞進一處有些像小迷宮的一人高卍字紋冬青陣時,突然有些失了方向感。

她本來就是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從前在南亭鎮的時候,隻有他們那片沒電梯的小樓房還算規整,原先鎮上居民的自建房,什麼朝向的都有。還是來了北城,才習慣看門臉兒朝向,分辨東南西北。

宋朝歡裹在冬青間,乾脆站定,仔細去聽東側裡的鬨劇有沒有落場,正考慮要不要折回去,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嘖嘖嘖,就因為咱們朝朝妹妹不喜歡你抽煙,”李想陰陽怪氣地說,“您老人家可真能忍啊。”

打火機清脆的金屬聲碰撞,有煙葉隱約在空氣中燃燒。

沒人回應李想。

“話說大少爺,”李想也不在意,把衝鋒衣口袋撐得嘩嘩作響,“您這大業也到手了,往後有什麼打算啊?”

“嗯?”晏峋喉間淡問,聲音咬得有些扁。

“跟我還嗯什麼嗯?!”李想沒好氣地說,“你們一個兩個打橋牌時候的睿智勁兒呢?這會兒聽不懂人話了?”

晏峋聞言,低低地笑開,笑意滌蕩進朦朧夜色,心情似頗為不錯。

“打算啊。”他輕籲了一口煙,不疾不徐地說,“從今往後,晏家隻會,也隻能有她一個晏太太。”

宋朝歡常覺得,人類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反複的動物。

譬如此刻,就因為這樣一句話,她竟又生出一絲不該有的希冀來。

“畢竟,”男人鼻腔裡氣音似的一聲輕笑,夾雜毫不掩飾的淡諷輕嘲,漫不經心道,“還有誰比她更適合這個位置呢?”

握著手機的指節有一瞬間的僵硬。

宋朝歡無聲地,極深地把空氣吸進胸腔裡。

又極力頓住,想讓它們裹著心臟上的麻澀多停留片刻。

她一早明白,晏太太這個位置,無需名,無需姓,如同一個職位。

適者居之。

就像有部很成功的商業電影裡說的那樣:有錢人挑太太,並不排斥膚淺的拜金女。

因為她們想要的很明顯,婚姻隻需要付出金錢便可以輕鬆維係。無需在事業之外,還要費儘心思地去思考另一半想要什麼。

如果按這個標準,那她的確是合適的。

畢竟晏峋給什麼,她從不會拒絕。

宋朝歡甚至有些自我懷疑起來。

或許,她本來就如同晏峋認為的那樣。不自知的從來都是她自己而已。

畢竟,為愛墮落,總比為金錢墮落好聽些。

極緩極長地輕籲出一口氣。

她突然想對晏峋說一聲恭喜。

恭喜你,晏峋。

你終於,成為你最想成為的人了。

“你他媽真是……”李想有點兒無語,想了半天把鍋推給了沈確,搖頭斷言,“真是跟沈確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兒待久了。”

一樣的天塌下來有你們的嘴頂著。

晏峋瞥了他一眼,眼梢微挑,不置可否。

“那你待會兒還回去不?”李想問他。

晏峋沒回答,有衣料摩挲的聲音。

下一秒,宋朝歡聽見自己的手機,突兀地震動了起來。

像個開關,空氣滯頓般凝固。

宋朝歡握著手機的指節蜷緊,指尖冰涼。

像被欺淩的弱者,錯不在自己,偏偏羞於被人瞧見自己的狼狽與懦弱。

腳步聲隻一個側身的距離。衣料摩擦過冬青葉子。

“……有,有人啊。”李想十分確定,卻越來越小聲地說。

宋朝歡閉了閉眼,多希望此刻的自己真的置身迷宮。

找不到出路,也不要讓旁人找到自己。

可終究不能自欺欺人。

她遲緩地偏頭,抬眼看過去。

晏峋唇邊煙尾,在黑沉沉的夜裡,迸開一抹灼人的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