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如她所願(2 / 2)

帳內的宣紙將要扔完時,他終於寫下了“和離書”三個字。

便止步於此,再提不起筆繼續。

原來和離書這般難寫,可他的妻子竟輕輕鬆鬆就寫成了?痛痛快快就呈送母親了?

黎燁心中又生煩亂,好不容易寫下的三個字便又團了丟出去。

營帳之內,大大小小白花花的紙團已經鋪滿一地。

恰在此時,有兵卒來稟:“世子,王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來看您了。”

黎燁微愣,沒料想母親和突厥公主會在這個繁忙時刻過來,望了眼地上雜亂的紙團,命人清理乾淨,又正襟危坐,捧著花名冊,做出沉迷正事的思考情狀,才叫人放母親進來。

不似往常蘇鸞兒與徐氏同行時總會有意落後兩步以示尊敬,阿史那雲並未刻意落在徐氏後麵,而是與她並肩進了營帳。

阿史那雲是北地女子,生得高挑,身形雖也勻稱,到底不比南地女子身單力薄,與徐氏站在一起難免壓了她一頭,徐氏卻渾不在意,麵上不見絲毫慍色,笑著對黎燁說:“公主聽聞你在忙軍務,特意過來看看你。”

黎燁微頷首,目光並沒有離開花名冊,好似在認真考量挑選隨行將官。

阿史那雲徑自走了過去,繞到他身後,低下身子湊在他肩膀處,也去看那花名冊。

向知這個北地來的女郎沒甚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且她的下巴快要擱在他肩上了,全然不管旁邊還有個長輩,黎燁往前一探身子,躲開她低下來的臉龐,拿著花名冊站起身,移步至東帳壁下的矮幾,坐在母親對麵,又命人端茶,做出待客模樣。

徐氏自也瞧出自家兒子有意回避突厥公主的親近,想了想,低頭喝著茶,並不說話。

阿史那雲便又追了過來,卻沒再往黎燁跟前湊,隻在他身旁坐下,麵色輕鬆地看著他說:“害什麼羞呀,我們明晚就要洞房了,到時候,可比這要過分多了。”

徐氏沒料到突厥公主言語如此直率,尷尬地笑了笑,埋頭喝茶,一聲不吭。

黎燁麵色微變,目光滯怔,呆呆看著自己左手,那無名指上套著一個銀戒子,是他和蘇鸞兒洞房之夜,她親自給他戴上的。

成婚至今,從未有一刻取下。

頓了少頃,他刻意將左手放到矮幾下,眼不見心不煩。

“母親,我還有事要辦,你們回去吧。”黎燁下了逐客令。

徐氏道:“公主還有話要跟你說呢。”

阿史那雲見黎燁麵色凝重,隻當他憂慮北疆戰事,遂朗聲寬慰道:“你這次去,帶上我的親衛隊,一定能把柔然部那幫猢猻打得滿地找牙。”

突厥鐵騎素與柔然鐵騎齊名,黎燁此次受命前往突厥王庭,一為兩邦和親,再一便是重金購買突厥良馬,為大齊訓練一支自己的重甲鐵騎,以徹底解決柔然南侵之患。突厥公主來朝帶了一支千人親衛隊,其中五百鐵騎五百輕騎,俱是驍勇健兒,若帶去北疆前線,確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倘若不受這份好意,倒也不是沒有勝算,但作為一軍統帥,他的職責便是以最小的損失獲取最大的利益,何況兩邦和親,以絲帛萬匹換良馬鐵騎,本就是為了充盈軍力,以備今日之戰。

他沒有理由拒絕,也不該拒絕。

阿史那雲見黎燁沉思不語,起身至他身旁,彈了彈他的肩膀,笑道:“我可不想剛成親就守寡,你給我好好地回來。”

成親,成親,女郎總是有意無意在提醒著他,他們要成親了,就在明日。

“我今晚就要走。”黎燁忽然說道。

阿史那雲和徐氏都聽得一愣。片刻,徐氏忙說:“聖上不是允你後日走?明日是你婚期,你總不能——”

“無妨。”阿史那雲輕飄飄地打斷徐氏的話,看著黎燁道:“軍務緊急,瞬息萬變,你既然心中掛著事,那就早些去吧。”

黎燁抬頭看向她,她便又笑著說:“不過,要叫親衛隊隨你去,我才放心。”

徐氏暗讚公主大方得體、聰慧有度,一麵叫自家兒子無所顧忌隻管做事,一麵又囑咐他帶衛隊隨行,其實是在告訴他,這門婚事不論他出席與否都會照常進行,不會有變數。

黎燁沉默少頃,點頭應下。

徐氏心下一鬆,慶幸黎燁沒有推拒突厥公主的親衛隊,這算是沒有生出悔婚之意。

“那你忙吧,我得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要進你家的門,聽說有的折騰呢,我得養足了精神。”

阿史那雲含笑說罷,對徐氏道:“母親,走吧。”

左右婚期就在明日,阿史那雲又是個熱絡性子,今日便叫上了母親,徐氏也給麵子,爽快答應了聲,尋個借口叫她去外麵等自己。

待突厥公主離了營帳,徐氏斂了笑容,麵上掛出幾分愁色,對兒子道:“你此去千萬小心,也不用擔心鸞兒,我會好好勸她,留下她,一道等你回來。”

黎燁並不接話,徐氏又囑咐了幾句保重,也離了營帳。

營帳內又隻剩了黎燁一人。

他坐回矮幾旁,重新拿出花名冊來看,過了會兒,又拿出一張宣紙鋪在矮幾上,提筆,寫下“和離書”三字。

蘇女既無論如何不願留下做他的平妻,而他也不可能悔婚,那便如她所願,一彆兩寬,各還本道吧。

他心中已然做下決定,卻不知為何,握在手中的筆不聽使喚,遲遲無法落下。

懸在筆尖的墨汁又毀掉了幾張宣紙,天色也漸漸暗了,他沒有多少時間來處理這事了。

“去找個文書先生來。”黎燁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