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縣就那麼大點,各家商戶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劉這一罕見行為不消幾息便傳開了。相熟的老板一邊給他裝貨,一邊打趣著:
“老劉,你那豪居平時都不見幾個人,你廢那老大勁,又是換這,又是換那的。”
他這疑問也不奇怪,怪的是老劉。
槐山客少,平日裡壓根沒幾人去。
老劉卻拿了全部的家底用來做這個旅店,本意是想著,作為全槐山唯一一家旅店,不說客滿盈門,至少也能撈點蚊子腿肉直奔小康。
但幾年下來,彆說蚊子腿肉了,連蚊子毛都沒撈到。槐山雖說山區麵積大,可大部分地區都是未開發的野山,遊玩範圍就那麼一點,腿腳快些,一個上午就能逛完。
誰有那閒情逸致住你那山腰旅店。
眼看著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老婆見他沒出息,還跟著富商跑了。
老劉本身就是個沉悶怕事的性子,被這事一打擊,索性成天都在旅店住著,距離上一次下山,好像還是半年前。
所以市區商戶看見他,都覺得是個新鮮事。不少人好奇都會問一嘴,怎麼突然開了竅。
他隻笑著不答。
有人追問得實在頻繁,估計老劉也覺著這秘密憋著難受,神秘兮兮地湊近了,才低聲說著:“你不懂,我這是碰見財神爺了。”
左右環視一圈,他接著補了句:“趕明兒賺了大錢啊,請你吃酒。”
財神爺?商戶一時不解,等老劉走遠,方才咂摸出味來:有大客戶就說大客戶,還什麼財神爺!再說了,財神爺要是真的來了,還能看得上你那破地?起碼也是先來他這市區大店。
搖搖頭,他暗笑老劉真是一個人呆久了,壞了腦子,成日裡異想天開……財神爺,大客戶,最近也沒聽說安縣要來什麼大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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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詞微聽明白了,抓住老劉最後的話進行解讀:“也就是說,老劉失蹤之前,接了個大單。”
就剛剛這些信息來看,失蹤的緣由八成和這個大單脫不了乾係。找到這個大單客戶,說不定,就能找到老劉。
顯然,韓蘊也是這樣以為,他坐直了身體,語氣有些迫不及待:“這個大單客戶是誰?有線索嗎?”
路老板搖搖頭:“不知道,我也在查。”
韓蘊聽見這話,泄了氣靠回椅背,麵色有些灰敗。
見他這副模樣,孟詞微不解,指了指不遠處的大門,朝那裡示意:“這不是有監控攝像頭嗎?查查就是了。”
“沒用,”路老板見該說的都說完,起身走來收了碗,“整個旅店的監控電源早就被人為剪斷了,監控錄像隻保留到老劉采買貨物之前。”
早就被人為剪斷……這是,早有預謀?
腦中滑過一縷思緒,孟詞微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
卻見路老板端著碗徑直走進廚房,隻留下一個背影。
潛台詞就是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將到嘴邊的疑問又重新咽了回去,孟詞微意識到,自己好像過於關注了。
人難免八卦,可彆人的事情,總要有個了結的限度。剩下的,不關她事,她再問下去,就會顯得多嘴,且可疑。
回了心思,孟詞微這才意識到去看身邊韓蘊的模樣:他早已沒了剛坐下時的囂張氣焰,此刻垂頭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一個一米九的大男孩,現在這副模樣,活像一隻被遺棄的可憐小狗。
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但人家沒有要說的意思。
孟詞微興致缺缺地轉了視線,沒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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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老板收拾了碗筷,洗了碗,期間沒用多長時間。
等再出來時,圓桌旁隻有孟詞微一人坐著。
看到他的視線,孟詞微淡聲解釋:“韓蘊說不舒服,先回房了。”
路老板點點頭,稍一抬眼,又與她對上視線……數不清是今晚第幾次了。
她隻單手撐著下巴,懶懶地拄在桌上,看起來倒是個隨性子的人,可那眼神……帶著一種能洞穿一切的意味,直直透過一切假麵,看到人皮下去。
很棘手的人。
經過短短一晚的相處,路老板在心底默默給她打上一個標簽。
或許是這樣微妙氛圍的持續時間有點長,孟詞微衝他揚起一個笑,就著他進廚房前的話題寬慰他:
“路老板,安心一點,現在警力那麼發達,說不等等我們解困後,就是得知老劉的消息了。”
路老板沒應,他走近,在她不遠處停住。
頭頂的暖燈拉出一道細長影,完完全全將孟詞微籠在影下。
路老板看著她被影子模糊的麵容,問出那個方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現在,孟小姐可以說了嗎?怎麼發現我的。”
“蒙的,”孟詞微伸了個懶腰,施施然站起身,“隻是想詐一下路老板而已。”
她走上前,湊近了他,兩人距離再次拉近,之間隻留一個身位。
路老板有些不太習慣她身上的隱隱甜香,動了動手指,終是沉默著。
察覺到他這一細小動作,孟詞微眨眨眼,接著說道:“我很喜歡。”
她這話說得過於曖昧,很喜歡?指代的是什麼?他這種誠實態度?還是……他這個人?
路老板垂眼看她,兩人誰都沒有接著開口。
他不想問。
率先移開視線,路老板轉身,是向著走廊儘頭自己的房間。
聲音從他背影處傳來,移動間,帶著若即若離的飄渺感:
“很晚了,睡吧。”
客廳的燈隨之暗下,孟詞微站在原地,目送著路老板開門,進了屋。
鎖舌合上的聲音在夜裡分外明顯。
她轉頭,看一眼牆上電子鐘。
夜裡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