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座。”並未察覺屋中異樣,她的眼睛自覺掠過暮絳雪,見清棋還在給長穗梳發,催促道:“陛下派來的轎輦馬上要到了。”
長穗暗暗鬆了口氣,“那便出發吧。”
她如今這張臉與靈洲界區彆不大,唯一不同便是年歲小些,帶著些許嬰兒肥還未長開,稚氣難掩沒什麼氣場。不過既擔了國師之名,她就算年歲小也該有國師之態,所以無論是衣飾還是妝發都以素雅老成為準,這些年幾乎隻穿素袍。
理了理身上不存在的褶皺,她途徑暮絳雪身邊時,負手挺腰又擺起嚴師架子。
以前在靈洲界,阿兄時常說她沒有做師尊的樣子,同暮絳雪嬉笑打鬨是常有的事,偶爾犯了錯怕被罰,也都是推暮絳雪出來頂罪。
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為了淨化惡魂,她必須當好這個師尊。
“……”
皇家獵場比長穗想象中要近。
清晨出發,晌午便到了駐營地,一通勘察布陣確認周遭無異樣後,她著急回去卜算兄長的具體方位,掀簾入帳時,卻發現暮絳雪還跟在自己身後。
“你跟著我做什麼?”長穗起了警惕心。
暮絳雪掀眸看著她,“師門守則第五條,未經師尊允許或傳召,不得隨意離開或靠近師尊。”
自來到獵場後,長穗並未準他自由,他隻能跟著。
長穗輕咳了聲,麵上的嚴肅險些掛不住。
那本師門守則,是她來異世後空閒所寫,斷斷續續寫了數年,很多內容她都記不清了。險些又栽到小孽徒手中,她隻能再次給自己找補,“沒抄幾遍,腦子倒還算好使。”
“那便進來吧。”
其實長穗想讓暮絳雪走,最好有多遠走多遠,不要來妨礙她做正事。但如今正是找尋兄長的關鍵時候,她怕把人放走出什麼岔子,倒不如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
反正他的手傷已經治好了,長穗命他留在外間繼續謄抄門規,她則在裡屋布下星象命盤,試探著施術追蹤桓淩的氣息。
奇怪的是,隨著長穗出現在西北方位,屬於桓淩的命盤變弱了。急忙召喚出尋靈蝶,她將命盤上的氣息注入靈蝶體內,下達命令,“帶我去找阿兄,”
尋靈蝶煽動翅膀,大概是因那縷屬於桓淩的氣息實在太弱,它隻在原地飛了幾圈,很快碎裂消散。
“怎麼會這樣……”長穗心中著急,想起她去西南找暮絳雪時,也出現了相同的情況。
與暮絳雪的命盤相似,隨著她的接近,桓淩的命盤也變得微弱不明朗。
讓長穗憂心的是,當時她在找到暮絳雪時,暮絳雪是因性命之危命盤才會浮動飄忽,而桓淩的命盤上並未顯凝妖魔異象,為何還會如此虛弱無力?
長穗的心思逐漸下沉,擔心桓淩遇到了危險。
因施展治愈術,長穗已經耗損不少靈力,而如今她也顧不得太多,咬破手指凝聚全部靈力,試探著畫出一道符籙。
繁雜的線條在組成完整圖騰後,頃刻血光大盛,這是靈洲界最高階的尋人咒術。長穗現下的修為不夠,隻能借助精血喂養招引。
“帶我去尋,桓、淩。”
話音剛落,半空的符籙嗖一聲躥出帳篷,驚得長穗連忙去追。
暮絳雪正坐在桌邊翻書,見人匆匆出來,放下手中的書喚:“師尊?”
長穗顧不上搭理他,掀簾疾步去追術符。
秀琴和清棋正守在帳篷外,眼花好似看到有什麼東西飛了出去,後知後覺那是自家主子,忙跟著追,“尊座,您這要是要去哪兒呀!”
長穗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等她回神時,她已經上了高台看廊,庭欄之下,樹林蔥鬱一望無垠,不時傳來嬉笑吵嚷。
……術符不見了。
高台上空無一人,長穗往前走了幾步,扒住木欄循著吵嚷聲往下看,隻見一群權貴子弟正騎馬追逐著什麼。為首的少年一身紅金勁裝,身姿修長,正拉弓往林中射箭。
是十二皇子,趙元齊。
長穗顰起眉頭,視線極快在他身上掠過,試圖在人群中尋出桓淩的氣息。
忽然,山林中傳出淒慘哀嚎,一名穿著破爛的人被箭射中,釘死在樹樁上。
詭異的是,這群狩獵者看到後不僅不慌,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緊接著又一支長箭射出,將藏在樹後的人射穿在地,林中遍布哀嚎和求饒聲。
這是把人當活靶子了?
長穗遍體生寒,因喂養送出了太多精氣,眼前發黑,蹌踉著險些一頭栽倒。
“小心。”有人極快扶住了她,緊接著一件厚實羽氅披在了她身上,“師尊著急出來,就是為了看這個?”
回頭,長穗看到了暮絳雪,他似乎也被林中場景吸引,麵容微垂看的認真。
“天呐。”秀琴和清棋緊隨其後,看到下方的場景,捂住了嘴巴。
她們所處的觀廊位置很高,將林中情況儘收眼底,“這、這是在進行畜人圍獵嗎?”
兩人連忙去拉長穗,“尊座,此處不宜久留,咱們快離開這裡吧。”
長穗站著未動,“什麼是畜人圍獵?”
雖做了幾年國師,但這是她第一次來獵場,並不知這是何意。
清棋白著臉解釋:“所謂畜人,大多是些牢中死囚,還有一部分是主人家不要的奴隸。畜人圍獵,便是將這些畜人放入狩獵區當活人獵物,專供貴人們追捕獵殺。”
長穗從不參與狩獵,自然不知北涼國還有此種‘樂子’。在他們說話間,又有數支箭羽朝林中射去,其中一支箭射中了畜人的腿骨,畜人狼狽撲倒在地,哭喊著往前爬,在地麵留下暗紅深痕。
馬蹄聲漸近,在眾人的大笑中,趙元齊等人眼也不眨從他身上踩過,瞬間血.肉模糊沒了人樣。
這群人和靈洲界的妖魔有什麼區彆?
長穗臉色難看,忽然聽到身側傳來一聲輕笑,“真是有趣。”
並非嘲諷,那呢喃的語調輕漫饒有興趣,沒有厭惡畏懼,是真心覺得眼下的血x腥場麵極合胃口。
長穗緩慢回頭,看到暮絳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林中,唇邊掛著淺淺笑意,容貌昳麗似淬染了劇毒。“你、你說什麼?”
裹在溫暖的披衣下,長穗發涼的身體並未回暖,她拉緊係帶,身體晃了晃去抓暮絳雪的手臂,幾個字從牙縫中擠出,“你說,什麼有趣?”
寒風過,揚起暮絳雪血紅華貴的衣袍,竟比林中的血色還要豔三分。
手臂被長穗抓的生疼,暮絳雪隱約察覺到他這位小師尊的怒火,收回目光看向她,輕眨了下眼睛問:“師尊,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竟還不知錯在何處?!
長穗因憤怒雙眸圓睜,如燃起的火焰淩盛晶亮。她一隻手死死掐著暮絳雪的手臂,另一隻手威脅般揪住他的臉頰,咬牙切齒道:“你再敢說一句有趣,本座撕爛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