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玳從前哪裡見過這番陣仗。
三夫人帶著她往外走時,府中的人都從各個院子裡走了出來,朝著同一個地方疾步走去。
待所有人都抵達前院兒後,滿滿當當的,都是人。
三夫人帶著雲玳來到二房身邊,她一抬眼,便能瞧見左前方站著的謝今瀾。
他今日披著一身月白色緞繡氅衣,頭戴玉冠,身子挺拔,如鬆如竹。
眼瞧著站在眾人跟前的公公展開了手中聖旨,雲玳便垂下眼,不敢再亂看。
“聖旨到,謝今瀾接旨。”
烏泱泱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氏今瀾,廉潔奉公、急吏緩民。三年玵州父母官,伐罪吊民,乃朕骨鯁之臣。即日起任督察院副督禦史,欽此。 ”
眾人按捺住震驚,叩拜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公公笑著將聖旨遞給謝今瀾,“謝世子,接旨吧。”
待謝今瀾接過旨意後,二夫人便笑著上前塞給了公公一錠金子,公公麵不改色的接下來,隨即告辭回宮。
緊接著,便見老國公漲紅著一張臉,拍在謝今瀾肩頭,放聲大笑,“好,好啊!不愧是我謝家兒郎,出去三年,一回來便任副督禦史,好,好得很哈哈哈。”
有人歡喜有人優,二房一家子與老國公都麵帶喜色。
隻有大房麵色有些難看,黎氏更是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謝今棠,見他還咧嘴笑著,忍不住低聲斥責道:“還看什麼,回去念書。”
大老爺謝明輝忍不住替兒子說句話,“他這些天看了不少書了,今天乃是府中的大日子,便讓他玩玩罷。”
“什麼大日子,那是人家的好日子,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大老爺被噎的說不出來,隻聽黎氏還在喋喋不休,“你沒出息便罷了,彆帶壞了孩子。”
“棠哥兒,聽話,跟娘回去讀書。”
謝今棠看了父親一眼,見他閉口不言,隻能垂頭喪氣的跟在黎氏身後。
“玳玳,咱們也回去吧,想來二房與國公還有事要商談,顧不得我們。”
雲玳點點頭,跟在田氏身邊離開時,突然似有所感的回了頭,卻見被眾星捧月的男子嘴角一直帶著一抹幾乎瞧不見的笑,好似無論是誇是貶,都無法驚起他眼中一點波瀾。
他鬆放在身前的手散漫的把玩著一串玉珠,並不像和尚撚持珠那般一粒粒的撥動,而是毫無章法,似撚似轉,手指靈巧的翻動時,把玩的似乎不是玉珠,而是映在珠子上的光暈。
在雲玳回頭之際,忽然瞧見田氏也在往身後看,雲玳喚了聲,“夫人?”
田氏回過神來,笑道:“怎麼了?”
“你方才在瞧什麼啊?”
三老爺也抬頭看向她,田氏笑容更甚,“還不是三公子,你瞧他那副委屈的模樣,不是我說,大嫂便是望子成龍,也得瞧瞧有沒有成龍的料子不是。”
“莫在背後嚼舌根。”三老爺蹙眉道。
“嗐,我這不是就與你們說說,誰不知曉大嫂的脾氣,連大哥都不敢再她跟前大聲說話,我哪有那膽子。”
“夫人,大夫人脾氣很不好嗎?”雲玳好奇道。
田氏頓時來了興致,“我跟你說啊……”
三人漸行漸遠,在雲玳瞧不見的背後,謝今瀾忽然轉眸朝著她看了一眼,隆冬殘存的碎葉輕輕的落在她的肩上,片刻後又被風吹散,並未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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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過後,雲玳有些積食,與田氏說了一聲後,便帶著籃子去了後山。
冬棗已經被她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都賣不了什麼好價錢,她便放棄果子,尋起了草藥。
積雪消融了一些,可仍舊覆著薄薄的一層,指尖被凍的有些疼,雲玳連忙將籃子裡的湯婆子拿出來捂著手,這才覺著活過來了。
嗬出的白氣帶著絲絲暖意,雲玳抱著湯婆子取暖時,四處瞧了瞧,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木屋門上開了一條縫隙。
她前幾日來,木門緊閉,儼然並未有人在的樣子。
想起先前謝今棠在這處說的話……
今兒個他被帶回去念書了,那此刻在這裡的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雲玳想起自己尋了謝今瀾好幾日都不曾見到人,那些積壓在胸口的致謝還未吐出,以及她準備的謝禮……
想到此,雲玳連忙跑回了院兒中,翻箱倒櫃的從屜中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荷包來。
在小荷包的頂端連著一根長長的銀絲,荷包裡放著她撚好的薄荷碎,她曾在揚州時,常常喂野貓,知曉一些它們的喜好。
謝世子什麼都不缺,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上次在他院中瞧見的白貓。
他好似很喜歡那隻貓,既想不到法子討好人,那討好他的貓應當也是一樣。
帶好謝禮的雲玳重新來到後山,敲了敲虛掩著的木門,“世子,你在嗎?”
無人回應。
會不會是她的聲音太小,故而世子並未聽到?
雲玳提了音兒,“世子,你——”
“進來。”
清淩淩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出來,雲玳這才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走進去,緩緩施禮。
屋內的陳設與他在府中的院落並無兩樣,眼下他正站在軒窗旁,桌案上鋪展開一張宣紙,握筆的手揮灑自如,他抬眸瞧了一眼雲玳,便又垂下頭去,“先坐。”
雲玳尋著品茶的黃花梨木矮幾坐下。
屋內燃了炭火,雖開著窗,卻也不冷。
半炷香的時間,謝今瀾便收了手,放下筆後,並未低頭看畫,轉而朝著雲玳走來,“我以為你不會過來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