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的抿了一口,抬起頭正欲回話,卻對上謝今瀾含笑的眸子,“現在呢?”
嘴裡的苦味兒在瞬間蔓延,五官頓時擰巴在了一起,他方才不就說了他一句老嗎,總是記仇!
謝今棠氣鼓鼓的想要控訴,雲玳卻已經抱著四幅畫卷走了出來,將其置放在桌案上。
她瞧了一眼欲要暗沉的天色,還未說話便聽見謝今棠突然驚呼一聲,“完了!”
她方才那一眼讓謝今棠記起今日他是偷跑出來的,如今已近晚膳,母親一定發覺他不在屋中了,謝今棠麵色難看的起身往外走,連方才挑出的畫兒都忘了帶走。
謝今瀾喚來西北,指了指那幾幅畫,“給三公子送去。”
“是。”
“等等!”雲玳先前雖是應付,卻也答應過謝今棠。
西北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見他點頭,這才抱著東西離開。
待人走後,謝今瀾才將目光放到雲玳身上,起身朝著她走去,修長的手指打開她放在最外邊的一幅畫。
“你方才想說什麼?”
雲玳福身委婉道:“世子,三夫人還等著我回去用膳。”
“嗯。”他漫不經心的瞧著手中的東西,並未抬頭,也並未鬆話讓她離開。
嗯是何意?
“世子……”
謝今瀾抬眸看她一眼,“說說,為何挑這幅畫。”
雲玳雖不知他現下為何留她,但沉了心思後,想了想,還是認真道:“此畫形神兼備,有映對之感,與書中所說一致。”
“從哪裡瞧出來的?”
雲玳指著:“那盞燈。”
謝今瀾摩梭在卷軸上的指尖刹那間頓住,“繼續。”
“整體雖是山水錦繡,可若沒有山中登階之人作比,如同展現出山的龐大,人的渺小?”
見謝今瀾並未說話,雲玳大膽道:“而當那盞燈亮起,便是再高的山,也能儘收眼底,是以,人又怎能稱之為渺小。”
“不錯,還算有些悟性。”
謝今瀾收攏卷軸,“回吧。”
雲玳訝異一瞬,反應過來後卻未曾多說什麼,福身便要離開,行至門外時,她卻突然停住腳步,思來想去仍舊忍不住回頭問:
“世子這裡這般多的名家書畫,為何不直接讓我拿去與三老爺交換?”
“他不會換。”
“世子神通廣大,也可以請到畫功卓然之人與三老爺交好,為何偏偏要選一條最慢最長的路?”
這是她今日看書時想到的,作畫並未如她想象的那般簡單,是以困惑她許久,終是想要問個明白。
但謝今瀾不答反問,“你第三幅挑的什麼?”
“圓月。”
那是她認為的,三老爺會喜歡的畫作,與昨夜那幅牡丹有異曲同工之妙,栩栩如生,仿佛能從畫中瞧見作畫之人當下的心境。
雲玳對上謝今瀾遙遙看來的目光,泰然自若,又理所當然,電光火石之間,雲玳忽然明白了什麼。
那間屋子裡既然能存放三公子的畫,為何不能有世子的?
是以那幅清傲孤高,任爾芸芸的圓月,乃是世子所作!
她能想到的,世子應當早已想過,所以這從來不是最漫長的路,而是必經之道。
先前一直懸著的心好似踏實了下來,雲玳笑魘如花,“那……”
“你若不想學,明日起便不用來了。”
雲玳頓時住了嘴,她巴不得多學一些,日後說不定還能去做個小先生呢,再也不用在後山撿果子草藥賣錢了。
大楚對女子讀書一事並不設防,隻是有家世的女子吃穿不愁,將來嫁個如意郎君更是不用在外累死累活的賺一兩個銀子。
而窮苦人家的女子大多都讀不起書,是以大楚女子雖能做生意乃至教書育人,但其女子之身也在少數。
雲玳原本隻想安安穩穩的長到十八,再尋個好人家嫁作正妻。
可若是她能有個小先生的名頭在,夫人替她相看時,應當也容易些。
更何況,與世子有些交情,會讓她與三房在府中過的順遂些。
雲玳走後,謝今瀾想起還有一幅畫卷不曾打開。
昏暗的屋子裡,最後的日光也漸漸消散,中間的畫紙有些泛舊,卷軸上還磕出了一個小坑,再熟悉不過的樣式,他好像不打開,亦能知曉裡邊兒畫的是什麼。
她竟挑的這幅。
想起雲玳方才在屋外嬌俏乖巧的模樣,再結合畫中之物,謝今瀾不由低笑。
當真是個姑娘。
轉眼又想起謝金棠今日那副興致勃勃的神色,他頓了頓,眉眼稍冷,唇畔的笑意顯得有幾分虛無,“還是個有本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