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叫棠哥哥(1 / 2)

紗帳垂落,遮住了床榻上的男子。

屋內彌漫的血腥氣還未散儘,雲玳將卷軸放在桌案上,聲音裡還帶著哭後的沙啞,“三老爺,夫人走了。”

屋內並未有人回應。

她垂下眼睫,心中滿是蒼涼,可仍舊自顧自的道:“我這些時日與世子學作丹青,世子說我的畫沒有神韻,就像一個人隻有軀殼,內裡空空如也,沒有靈魂一樣。”

“我學了許久,始終不曾領悟。可是夫人離開時,我忽然便明白了。”

雲玳轉頭看向床榻,“三老爺,我原本有許多話想替夫人問問您,可是忽然又覺著你們年長我這般多歲,定是比我明白什麼叫做珍惜眼前人的。”

謝明清道:“滾出去。”

若是從前,雲玳哪裡敢來質問三老爺,就連眼下,她也是憋著一口氣才不曾離開。

“夫人平日裡的吃穿用度向來是三房夫人中最差的,她所有省下來的銀子都攢起來給您請大夫了,就連那些銀子也都是因著她尋到一個神醫,覺著能將您的腿治好。”

雲玳吸了吸鼻子,“三老爺,他們都說您得的是心疾,可我覺著得心疾的不是你,而是夫人。”

“你在怪我。”忽而平靜的聲音從紗簾中傳來。

“是。”雲玳說:“我不知曉夫人為何對您的腿這般執著,但我曉得她賠上了自個兒的一切,若是到頭來瞧見的是一具屍體,該有多難過。”

謝明清渙散的瞳仁忽然回過神來,輕顫不止,藏在被褥下的手咻的攥緊。

半晌之後,他才喃喃出聲,“她走時,可有說什麼?”

雲玳搖搖頭,發現謝明清看不見後,才出聲道:“沒有。”

謝明清狠狠閉上眼,想將所有思緒壓下去,可越是極力壓製,那些曾被他藏在心底的記憶,越如春風拂過,破土而出。

“敢問姑娘姓名?”

“你怎知我是姑娘?”

“下次女扮男裝,記得穿個領子高些的衣裳,還有你的耳朵——”

“我的耳朵怎麼了?”

“……沒什麼。”

意氣風發的少年紅了耳根,書生打扮的女子捏著耳垂,歪頭好奇的瞧著他,隨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些陳年舊事恍如昨日,謝明清忽然便紅了眼眶。

雲玳知曉他腿腳不便,於是撩開紗簾,將她抱來的畫,放到謝明清懷中。

見他神色恍惚,雲玳不再多言,微微施禮,轉身離開。

謝明清緩慢的展開這副嶄新的畫卷,筆墨未乾便卷了送來,許多地方已經氤氳成一團,可仍舊可以瞧出來,畫上是一個握著長槍,威風赫赫的少年郎。

雲玳從屋內走出來時,瞧見東南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見她出來對她揮了揮手。

謝今瀾方才已經離開了,留下東南,隻為了傳一句話,“雲姑娘,多謝。”

“為何謝我?”

世子沒說,但東南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雲玳順著東南的目光朝著窗內看去,隱約能聽見男子哽咽的聲音。

先前還那般冷漠的人,竟也會難過。

東南歎道:“男女之情,當真是世上最難參透的東西。”

雲玳不由自主的點點頭,誰說不是呢。夫人與三老爺自年少起便諸多坎坷,如今更是一彆兩寬,再無前緣。

這樣折騰人的感情,雲玳想想便覺著有些可怕。

與東南分開後,雲玳沒有回院子,那裡全是她剛入府時,夫人替她張羅的,處處都有夫人的影子。

她沿著蜿蜒的石子路一路走,不知不覺便到了湖邊,於是便學著三老爺那日一樣,給湖中的錦鯉丟魚食,平靜的湖麵不見漣漪,就連心緒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雲玳仍舊有些難過。

夫人那麼好的人,怎會落得這般下場呢……

想著想著,她便又掉了兩粒金豆子,雲玳抬手逝去,眼睛紅紅的,就連鼻尖與臉頰也被寒風吹的泛起紅暈。

忽然,一粒石子從她身後越過,噗通一聲落進湖中。

雲玳回頭看去,少年雙手環胸靠在漆柱旁,右手將石子扔至空中,又穩穩接住。

見她看來,謝今棠這才勉強勾唇笑了笑,“雲妹妹。”

雲玳將頭轉過去,並不理會他,繼續往湖裡丟著魚食。先前她不明白三老爺為何要在冰雪天做這樣的事情,如今倒是明白了。

錦鯉不出來,她便多丟一些吃食,若一直不出來,她便可以一直待在這裡,不用回院子,也不用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