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實在紮心。
朱砂無措到紅了眼,身側雙手緊緊攥拳,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大師兄,你怎麼能為了一個妖女指責我?”
收手站定的君珩目送少女扭頭跑遠,發辮自身前甩到後背,就連遠去的背影都透露著委屈,便神色複雜的歎了口氣。
君珩來時,曾遇到朱明峰的丹陽長老,丹陽長老念著朱砂的脾性,特地委托他勸說朱砂一二。
若說夢魘荒山是他的心魔,那麼於朱砂而言,憎恨妖怪何嘗不是她的心魔,修道之人終歸是要直麵心魔,破障正心。
罷了,慢慢來吧。
他緩步走下石台,漸行漸遠。
——
萬妖圃內。
在看見小狼妖枯等一夜的瞬間,阿妖內心愧疚感飆升,她將手中果子遞給小狼妖,撓著那身狼皮道:“三崽,你先啃著墊墊嘴,烤雞……下次一定。”
雙爪抱著果子的三崽‘嗷嗚’咬下果肉,又舔著甜絲絲的果子汁,滿足又信任的道:“阿妖姐姐說得,三崽都信,這個也好吃呢。”
捏著軟乎乎的狼耳朵,阿妖感到很治愈,“隻是三崽,以後不要等我了。”
三崽嚼著果肉,沮喪又悶悶的道:“我隻是害怕,害怕阿妖姐姐你跟阿娘一樣,出去了就不回來了。”
這話裡,有故事啊?
阿妖摸著三崽毛茸茸的腦袋,她入萬妖圃這麼久,也沒見三崽的阿娘,於是便隨口問了起來。
說起身世,小狼妖神情有些低迷,就連嘴裡的果子都不甜了。
小狼妖張了張嘴,“阿娘在山間生下我們,一胎足足六個,大哥最為歡脫,偷跑下山沒了影,等阿娘找到的時候,他被扒了狼皮,山下村子那些半大孩子,正圍著火堆吃狼肉。”
“他們,他們以為大哥是野狗,饞嘴打了牙祭。”
它明明很平靜,卻又莫名很悲傷。
阿妖:啊啊啊啊啊,遊戲策劃你沒有心!
“阿娘氣紅了眼,殺了那些孩子,卻也迎來村人報複,他們將幾個兄弟分開引誘殺害,我隻顧著在窩裡睡覺,所以活了下來。”
“接連喪子,阿娘狂性大發,於是將我叼著換了住處後,在月圓之夜屠了村子,卻也被九爻道長誅殺。”
“三崽沒有等到阿娘回來,隻等到了九爻道長,道長說‘天道有循環,善惡有承負’,可三崽不懂……”
小狼妖迷茫又難過地落著淚,哭著哭著又犯了困,眼簾都快合上的時候,又掙紮著嘀咕道:“阿妖姐姐,不要撇下三崽……”
可憐的三崽,身世這麼淒慘,關鍵打小就被關到萬妖圃,怕是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又怎麼可能聽得懂高深的道家之理?
阿妖同情但不敢承諾,她是個注定退遊的NPC,沒法在遊戲裡長久陪伴三崽,隻能沉默著順毛擼。
小狼妖酣然入睡裡,阿妖指尖忽然頓住,若有所思的抬眼望天,這故事怎麼越品越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記憶讀條到先前城隍廟外,君珩溫聲講述朱砂的幼時經曆那段……
阿妖倒吸涼氣,緩緩瞪大眼睛。
如果時間地點都對得上的話,那麼朱砂和三崽便是血海深仇,還好她沒在朱砂麵前說漏嘴,不然憑朱砂的火爆脾氣,怕是拚死都要再闖一回萬妖圃了。
朱砂手中那張長弓,都能把三崽射成刺蝟。
至於三崽,阿妖深深懷疑遊戲策劃的精神狀態,給一個小狼妖激活的是‘撒嬌’‘打滾’‘賣萌’的生活技能。
這要是雙方對上了怎麼打,難不成要三崽‘萌’死朱砂嗎,啊?
一片惆悵裡,阿妖決定等回頭問問君珩,但願是她多慮了。
可這一等,就是冬去春來。
期間阿妖也出去過萬妖圃,隻是不見君珩,不見朱砂,更不見荼白,倒是有個身形高挑,眉宇英氣的女弟子,手執長鞭候在外麵。
隻要她一出去,對方就中氣十足的開口約戰,“阿妖前輩,在下玄英峰烏檀,請賜教。”
等瞧見鞭子的時候,阿妖也算是想起來了,說起來她倆也是有一麵之緣,畢竟第一次出萬妖圃時,正逢朱砂和同門跪著聆訓,那位同門還把她當風箏放了一回。
就是這個烏檀。
可問題是,烏檀是個後手出招的,阿妖一個無招可出的簡直沒轍,隻能晃個假動作,趁機鑽回紫藤花架下的陣中,躲在萬妖圃裡苟著。
一旦她起了心思冒出頭,就會聽見那執著清脆的約戰台詞。
“阿妖前輩……”
“前輩……”
“賜教!”
阿妖都快要崩潰了。
遊戲策劃,你修改一下烏檀的人物設定吧,怎麼會有這麼堅持不懈的人,在萬妖圃外守了整整六個月。
眼看山中積雪消,又是一年春水生。
可她答應三崽的烤雞,還是‘下次一定’,阿妖惆悵的拍著腦門回草廬。
今日天陰,NPC宜自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