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嬸可給心疼壞了,原本就牽掛生死未知的丈夫,如今身子有了些力氣,便決意帶著阿妖回家去。
“抄經也得適可而止,哪有把你熬成這般模樣的,此番誤擾佛門之地,待回頭,宋嬸定會備份香油錢來禮佛。”
斜陽晚照裡,和尚正盯著屋簷入定。
他以前怎麼不曾發現,屋簷上的瓦片間,竟然還有幾株小草在生長,搖著翠綠的細長葉片,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著。
和尚思及‘生’與‘死’,不由得癡癡入了神。
阿妖扶著抱住繈褓出來的宋嬸,向他辭行時,見他久久沒有反應,便忍不住上前輕拍他手臂,“和尚,和尚?”
從入定中出來的和尚回神,長長睫羽下的清亮眼瞳微動,帶著不經世事的單純道:“阿妖施主,何為生,何為死?”
阿妖:“……”
抄經抄到頭暈眼花,如今臨走還要被考察。
不過阿妖也明白,這個和尚不是呆板,而是單純,他所有的認知都來自已圓寂的師父和佛經,是以他自己就活成了一本清規戒律。
說起來慚愧,阿妖也不想成為讓他破戒的罪魁,便下巴點向宋嬸懷中的繈褓,“生,和尚你不是看見了嗎,至於死我沒經曆過,所以不知怎麼回答。”
和尚望向繈褓,也不知悟到了什麼,便閉目合掌誦念道:“從生有老死。生是老死緣。生從有起。有是生緣。有從取起。取是有緣。取從愛起。愛是取緣。愛從受起。受是愛緣。”
聽他念經,方才還有些疲態的阿妖猛然瞪大眼睛,精神頭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再去抄上十幾篇的經書。
宋嬸見狀,忙屈膝鄭重跪下,說是要謝和尚與阿妖的救命之恩,驚得阿妖忙上手攙扶,“宋嬸,你這是做什麼?”
宋嬸感激落淚,看著身旁阿妖和麵前的乾淨和尚,真誠請求道:“這孩子福大命大,若非碰見了你們,怕是沒有機緣活下來,所以你們給他起個名字吧?”
穿越到遊戲裡給救下的新生兒起名……這操作也是前無古人了。
阿妖轉頭看了看和尚,見他正不錯眼的盯著繈褓,便隻好趕鴨子上架琢磨道:“名字嘛,既然是在佛祖菩薩庇佑的寺廟裡生的,那不如就叫……”
“寺生?”
“菩生?”
阿妖與和尚先是異口同聲,而後麵麵相覷。
氣氛有些玄妙裡,宋嬸麵上微微凝滯,又擠出更深的笑意道:“……好,菩生這名字極好,往後,我兒便是宋菩生。”
阿妖:這麼聽起來,宋菩生確實比宋寺生好聽的多,這念經還是念得很有水平的嘛。
院門打開,阿妖與宋嬸抬腳離開,留下合掌目送的和尚止步門內,他奉先師遺命,需六根清淨潛心參禪,注定此生需留在院中。
青衣搖搖,如風般突兀的來,又飄然離去。
院中又恢複了安靜,似乎連風都靜止下來,和尚望著屋簷上一動不動的小草,眼底浮現出好奇。
一門之隔,裡麵是清淨僧院,外麵是繁茂竹林,而腳下則是長了青苔的石階,此時此刻的阿妖還不知道——她身後這道門,是木門,是空門,也是心門。
宋嬸懷抱繈褓走得小心,等到下了最後一階才有空回頭,隻一眼就驚呼出聲,“小心腳下!”
阿妖正在犯困,是那種身心俱疲的困頓,於是迷迷糊糊間踩了空,身體失衡的往下栽倒。
宋嬸急得不行時,有長劍淩空飛來,穩穩停在阿妖麵前,以無形劍氣承托住阿妖身形,阿妖連眼睛都沒睜開,伸手就朝著劍身做摟抱狀。
“欸~”
宋嬸剛邁出的腳步頓住,見長劍被人握在掌心,那人握劍的右臂被阿妖緊緊抱住,餘光見阿妖軟綿綿坐倒在台階上,順勢半俯下身去。
“君珩仙長?”宋嬸認出來人,神情又驚訝又戒備,畢竟當初阿妖好端端跟著君珩上山,後來無故出現在南湖上,這裡頭定有緣由,是以宋嬸想走過去叫醒阿妖,奈何君珩先一步道:“宋嬸喜得貴子,也當一家團圓。”
傳送符紙飛向宋嬸腳下,眨眼間宋嬸便被傳送到了鎮子上,她塌下去的肚皮和懷中新添的繈褓,頓時引起鄰居們的側目。
與此同時,君珩回頭看向打瞌睡的阿妖,伸出的手終究是頓在空中。
院牆外的青石板悠長,阿妖隻覺得渾身輕飄飄的,但後知後覺的責任感爆棚,她立馬驚醒睜眼,“宋嬸!”
“宋嬸已經回了鎮子,阿妖姑娘且安心。”身前人開口解釋,聲音還是那麼溫和,整個人也像一汪泉水般的情緒穩定。
“君珩?”
“是我。”
阿妖又懶懶側趴回君珩後背上,看著右手邊經過的院牆,寡淡的落日餘暉映入眼裡,她忽而伸手握住眼前樹枝,也讓君珩腳步為之一頓。
眼見枝頭瞬息之間便開花結……結了個燈籠大的柿子果,君珩眼角微抽,先前的石榴桃子果然是阿妖姑娘的手筆!
阿妖抬手指著枝頭,“君珩,這是什麼顏色的果子?”
“紅色。”
“哦,那我的衣服又是什麼顏色,就這個……”背上人又將右手放在他眼前揮動,露出手腕上層層纏繞的紅線,紅線似乎很長,兩端隨著青色的廣袖舞動著。
“青色?”君珩忍住心底猜測,欲言又止道:“淺青,阿妖姑娘,你的衣服是青中帶白的天縹色,如春日雨後晴空……還有這顆柿子的顏色,就如此時此刻的晚霞,很漂亮的橙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