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朔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江牧爬起來撐著手臂看陸朔,臉上都是認真:“給你剩五百。”
“傻子!”陸朔簡直都要氣笑了,“你是傻子嗎?還是你把我當傻子?”
“男人,有錢會壞。”江牧指責道。
“你不是男人?你裝那麼多錢不會變壞嗎?”
江牧動了動腦袋,眼珠子轉了轉,臉頰上悄然浮起一層薄紅,眼波流轉,小聲道:“……我是,老婆。我要管錢。”
陸朔被他說出的兩個字震驚到,看著江牧的神色卻又什麼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他扯了扯被子,“那就剩五百吧,我還要睡覺。”
“嘿嘿。”江牧從他身後撲上去,在陸朔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在他的臉上輕輕地印了一下,“我去做早餐,還有買花。”
江牧元氣滿滿地走了,看架勢頗像個掌管了全家經濟命脈的大家主。
1748又從床底出來,重重地撞陸朔的腦袋:“你不準白吃白喝!”
陸朔困意十足:“我交了錢。”
“那是老鴨子的錢,算你的嗎?”
陸朔道:“為什麼不算?到了我的手裡就是我的錢。”
1748怒道:“世界上居然還有你這種搶錢的!你他媽就算沒因為殺你爸進監獄,也會成為沒有道德底線的搶劫犯。”
霎時,陸朔的周身的氣場都陰沉下來。
“他死是死得其所。”陸朔冷聲道,“做人就要狠一點,這是他教給我的道理。”
話都說到這裡,陸朔心煩意燥,睡意全無,也不想繼續睡了,起床穿衣服下樓。
老頭兒正拿著掃把在打掃客廳和院子,小臭狗跟在他身後咬他的掃把。老頭兒站在院子裡的枇杷樹下,回頭對陸朔道:“這棵樹有點問題呢。”
陸朔雙手插兜走過去,表情也帶上點質疑:“什麼問題?”
上一世他的公司上市後,他進入了不一樣的圈子。圈子裡越是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的存在,越是對玄學方麵的東西看重。老頭兒的這話,讓他下意識往這方麵想。
老頭兒抱臂摸索著下巴,繞著高大的枇杷樹轉了三圈,“這樹一看就有年頭了,你看它的這根樹枝,就很有問題。一棵長在圍牆邊的樹,會成為一塊踏板。”
“然後呢?”
“這樹枝上很多泥土你看到了嗎?”老頭兒嚴肅道,“原一看就有人借著這棵樹翻進來,偷東西!”
陸朔點頭,又皺眉:“就這?”
老頭兒叉腰:“這還不清楚嗎?我的推理,我當初可是仙馬會所第一推理……”
“鴨子?”
“男模!”
陸朔翻白眼,“看家,不準去樓上。”說罷走出大門。
1748:“你哪裡去?”
陸朔不理它。
1748又問了一遍:“去哪裡?你他媽聾了?”
陸朔恍若未聞。
1748明白了,陸朔還在生它的氣。它想了想,問道:“你因為殺了他入獄九年,如果當時想清楚了,你會走向另外的選擇嗎?”
陸朔沿著沒有積水的石板往前走,他終於開口:“什麼想清楚?”
1748道:“你殺了他的時候,如果沒有衝動。”
它能看見的關於陸朔的資料是他漫長幾十年的一生的三言兩語概括,具體是什麼情況它還真不清楚。但是按照它所見過的情節推斷,十四歲的少年殺了自己了親生父親,怎麼說也是在衝動和暴怒之下。
“不。”陸朔麵無表情甚至淡漠的否定,“我清醒,完全清醒。”
那個女人走後,老畜生失去了最後的賺錢砝碼,他像一頭被困已久卻彈儘糧絕的野獸,越發凶狠。
打他本來就是家常便飯,在那之後每每想起那個逃跑的女人以及與那個女人血脈相連的他,總是下手更重,不止一次將他打得頭破血流,陷入昏厥。
陸朔甚至肯定,他偶爾發作起來的頭疼,就是那些時候傷到了。
要債的債主追到了家裡,拿著斧頭將門砍爛,老畜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拿著刀亂揮嚇退債主。
打發走了他們,老畜生心情大好地大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指點道:“看見沒有!人就得狠一點!你對他們狠,他們就不敢對你狠。”
是的,人就得狠一點。老畜生說的話他都當做放屁,唯有這一句,他看著寒光直閃的刀,記在了心裡。於是十四歲那年,頭破血流的他趁著老畜生酒醉大睡時用菜刀將他砍死。
他不殺老畜生,總有一天老畜生會殺了他。他替自己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偉大決定。
他憐憫自己,也寬恕自己。
沾著血的菜刀扔在地板上,猩紅的血液順著縫隙滲進去,老畜生瞪著眼睛死不瞑目,他在陽台披著月光枯坐一夜,大笑到精疲力竭。
當清晨的第一縷日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起身換了套最乾淨最得體的衣服,打了警察局的電話——他自首了。
警車穿過舊城區的狹窄小巷,他無悲無喜地看向窗外。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他在心裡為自己找出最無辜判刑最少的證詞,他再一次,替一切原諒自己。
“你後悔嗎?”
陸朔轉身去最近的木材廠:“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做過後悔的事。”
除了……
丟掉了江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