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的回應像巨石一般,將如冰般凝固的氛圍砸得粉碎。
在眾人炸鍋般的議論與紛雜的心聲中,墨玄聽到了兩道獨特的心音,一道熟悉,一道陌生,默契地重疊到了一起。
【真是個傻瓜】
一道,來自遠方的燕真。他短暫擯棄了溫柔的偽裝,在混亂中,以似笑非笑的複雜目光望向墨玄。
另一道,竟然是出自於墨嵐。
墨玄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聽到墨嵐的心聲竟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回首望向那個高座,墨嵐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般,無悲無喜地俯視著這場戲。
不知是在何種心境下,發出了那樣的心聲。
而燕真的感歎就好猜得多了……不,甚至不用猜。
【要是我,彆說磕三個響頭,給她磕一首小星星都沒有問題】
【什麼尊嚴傲骨,有命重要嗎,能當飯吃嗎?這個傻瓜】
是非常燕真的想法。
墨玄的回應讓溧陽公主也有了一瞬的驚訝,大概是沒想到這隻螻蟻敢這麼挑戰自己。她輕哼一聲,道:“聽聞你是無圖騰之人,本宮向來不欺淩弱小,若是你能接下本宮三招,便算你贏。”
【嗬嗬,這小丫頭片子說得好聽,要追求公平怎麼不說不用圖騰,去掉午火你打得過人家嘛】
燕真的心聲極具穿透力,墨玄緊繃的心情因為這句調侃而放鬆了不少,大抵也沒人想到台下會有這麼一個大逆不道、蔑視公主的人混在裡頭。
另一邊,公主等待的根本不是墨玄的回答,她對墨嵐道:“您看如何?墨家主。”
熱茶的煙霧氤氳了墨嵐的視線,眾人隻聽見她道:“嗯。”
正廳內的眾人自然而然地安靜了下來。連墨竹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墨嵐連虛禮都不維持的模樣,百年難得一見。
公主明明可以直接退婚,可她在明知墨玄沒有多少戰鬥力的情況下,卻選擇了下戰書的方式。
她看似光明磊落,但這對決在旁人看來,是一場早有結果的開卷題。
彆說三招了,要是公主有心結束,第一招墨玄就得跪。
真是挑了個最軟的柿子捏啊。
死寂的安靜中,隻有墨青在打圓場。他沙啞的聲音爬過每一個人的耳膜:“廳內狹小,公主請隨我們移步梅園,那邊風景好,又寬敞。”
在溫暖的室內待久了,一到外頭,墨竹便被裹挾著冷香的寒風拂麵,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他自覺失儀,忙看向周圍,幸運的是,此時沒人關注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梅林中心,對立站著的兩個人身上。
公主連衣著都未曾更換,她穿著那身顯然不適合打鬥的禮裙,正慢條斯理地為把玩著手上的金色長鞭。
那長鞭流光閃爍,品質非凡,充盈的靈力遊走其中,起碼是一件玄階靈器。反觀墨玄,隻著一身簡練勁裝,所持的短刀看著平平無奇,撐死是個黃階靈器,還是沒有多大用的那種。
園中紅梅白雪,相得益彰。可這場打鬥過後,怕是有人要用鮮血來破壞這派和諧景象了。溧陽不無遺憾地想。
她將長鞭抖落,其力勁甚至將地上的冰雪都化為齏粉。溧陽抬起頭顱,依舊沒在對麵的人身上看到絲毫恐懼。與她相對而站的少年平靜如初,目光比這琉璃白雪還要澄澈。
溧陽忽然道:“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要打敗他非常容易,可與勝利比起來,溧陽此時更想要這名少年的臣服與畏懼。
墨玄的回答是亮出刀刃。
甫一與長鞭相接,短刀迸發出了強盛的靈光。無甚防備的溧陽虎口一痛,差點沒拿穩武器。長鞭被短刀震到一旁,少年的身法如幽靈般詭異,幾息之間便已逼近到溧陽身前。
溧陽大驚,這少年靈力已修至黃階九級,而她身負頂級圖騰,也隻是黃階七級而已。若是他傳承了墨家的【水墨】,那將是何等恐怖的天才……
深深忌憚的同時,還有一絲陌生的情緒在溧陽心中生根發芽,是天之驕女絕無可能承認的嫉妒。
在她走神的這會,墨玄的刀鋒已然抓住這微小的機會,穿過重重鞭影,直取溧陽纖長的脖頸。
“燕姐姐,墨小少爺看著能贏誒!”
梅林外,湊到一塊的侍女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現場的情況。見到這一幕,有個十三四歲的侍女開心地猜測道。
“燕姐姐”自然是已經在工作層麵融入墨府的燕真,小女孩不諳世事,他不是,隻輕輕歎了口氣:“難。”
那小女孩不信,指著場中央道:“你看,墨小少爺的刀分明要劃開公主的脖子……咦?”
在他們交談的這短短一瞬,場上情形突變。
墨玄的刀沒入她的皮肉之中,按理來說,這一刀下去,縱使是大羅金仙也該死了,可自公主頸上滑落的,隻有一滴血珠。
公主麵色陰晴不定,自信的笑容變得有些可怖:“你成功惹怒我了。”
金色的刺青如火焰般在公主的肩頸處燃燒開來,甚至蔓延到了她的左臉之上,繁複的花紋深奧且豔麗,如同數朵盛放的火蓮,繪就危險與毀滅的意象。
小侍女不由得看呆了,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圖騰,喃喃道:“這便是【午火】嗎?”
墨玄抽刀回來時,刀身隻剩下了半截,金色的火焰仍然陰魂不散地纏繞在蜷曲的刃上,蠶食著它殘缺的身軀。
第一招,勝負未分。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差距。小侍女也有些沮喪:“難怪燕姐姐說難呢。”
“和冷兵器對上原子彈,類猿人大戰賽亞人是一個道理。”燕真評價道。
小侍女還沒搞清楚燕真是個什麼意思,這場比試便馬不停蹄地繼續了。在見識到【午火】的力量後,人們以為墨玄這下會識相地認輸,可他眼睛都沒眨一下,提著那把殘缺的刀,便二度攻了上去。
這次公主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燃著金焰的長鞭迅疾如風,將周遭的冰雪都蒸發殆儘。
被金色火焰環繞,墨玄隻覺自己如同置身於燒開的沸水當中,酷熱難忍,呼吸都像是在上刑。
他調動起全身的靈力,抵擋這恐怖的能量。靈力的消耗倍速增長,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在這樣的影響下,他的動作也不如一開始輕巧,被對手輕鬆抓住了破綻。長鞭如靈蛇一般順著他的小腿纏繞而上,將墨玄摜倒在地。
公主仍在執著地問道:“認不認輸?”
霸道的午火灼燒著墨玄的左腿,若是繼續燒下去,他這隻腿恐怕是不能要了。
他伏在雪地上,倚靠著插入雪中的佩刀,勉強地抬起了身子。比疼痛更難忍受的,是從心底湧上來的不甘心。
若對方沒有圖騰,這場戰鬥勝利的理應是他,可為什麼?為什麼隻有他——
【公主都給他機會了,他還在猶豫什麼,顯然是打不贏的啊】
【這廢物,何必如此呢,委曲求全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