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地濃稠,弄臟地麵。
目光接觸到地上一小灘黃色液體,他羞恥到脊柱顫抖。
那……那是電池漏液。他的義肢質量太差了,磕到碰到就會漏液,加上攀爬時磨爛了血肉,黃色的液體裡就摻雜著血褐色,顯得肮臟刺鼻。
竟然弄到了彆人褲子上。
白翎腦子一瞬間空白,隻想著要擦乾淨,快點擦掉……他脫下濕透的外套,佝僂起脊椎,彎著腰拚命擦拭地磚。
可電池液並不是那麼好清潔的,用濕布擦,隻會越擦越多。
擦到對方腳下時,他在昏暗的夜色裡伸出手,又驚醒一般,縮了回去,彆開腦袋顫著嘴唇說:
“……弄臟你的褲子,我會賠的。”
鬱沉默然一下,緩緩說:“現在不是賠的問題。你生病了嗎?”
白翎怔了怔,立即意識到他想問什麼,倉皇急切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隻是電池液……我沒有腿,我有一條義肢,壞了,所以——”
慌亂中想支起腰,卻踩到玻璃渣。
壞了,他的藥掉出來。
鬱沉聽到動靜,蹙起了眉:“那又是什麼?”
“我的止痛針……”那本來應該是心酸的聲音,卻突然觸底反彈,變成一句咬牙切齒的粗口,“草!止痛劑也給我乾碎了,破運氣!”
白翎泄憤一般,恨恨地踢玻璃渣。
鬱沉看不見,腦子裡卻相應浮現出一副奇怪的場麵,仿佛麵前有一隻墜入穀底的小鷹,掙紮著扇起翅膀,又拖著斷腿飛了起來。
一種,強韌的生命力。
連他昏黑的視野,似乎都被點亮一瞬。
“你過來,到我身邊來。”鬱沉忽然說。
“乾嘛?”
警惕的聲音,但能隱約聽出一點濕漉漉的鼻音。
鬱沉不自覺彎了唇角,告訴他:“我會做一點精神安撫,可以當臨時鎮痛劑。”
空氣沉默半晌,慢慢析出一聲小心試探:
“要錢嗎?”
市麵上做精神安撫很貴,白翎可沒錢。
“……免費。”鬱沉無奈給自己降價。
如果AI管家在這裡,一定會當場驚掉兩顆攝像頭:帝國億萬年金請不動您,現在您在這裡大搞0元購?
“那好吧。”
小年輕歪歪倒倒,向前一步撲過來。鬱沉伸手接住,被撲得倒退半步才穩穩站住。
鬱沉本想感歎,這會倒是乖了,然而借著正麵環抱的姿勢,他卻摸到了omega凸起的骨頭。
瘦得厲害。
這麼缺乏營養的身體,又是斷肢……到底是哪個不負責任的家長,把omega養成這幅模樣?
鬱沉眼底一深,放在以前,這種監護人,早被他吊死了。
緩慢釋放著安撫型信息素,他順著omega脖子輕撫下去,手法溫柔,像揉一隻受傷的小狗。
那手掌的溫度,足以熨得人後脊發熱。白翎悄悄昂起後頸,覺得這觸感新奇又舒服。
他沒徹底分化,不知道這是安撫型信息素,隻是本能地期盼被這樣安慰。
像是監護人會對他做的事。
沒有人知道,白翎其實是有alpha監護人的。但由於種種原因,他和監護人一直未能見麵,隻在網絡上交流,從未有過現實中的肢體接觸。
而麵前這個人,他的安撫,無端給他一種安心感……
我認識他嗎?
白翎抬起頭,努力去分辨。一方黯淡昏昧的天空下,海風倒灌進露台,拂起輕盈濃密的大卷長發,祖母綠寶石耳釘幽幽發光,映出一抹懸崖般峻峭的下頜。
“還疼嗎?”一隻手掌貼上白翎的額頭。
白翎掙紮了幾秒,最後誠實說:“不疼了。”他找了找身上,往鬱沉質地良好的外套裡一塞。
鬱沉隻感覺口袋一重,伸手摸去,方方正正硬邦邦的一大塊。
這是什麼?小鳥磚頭?
“我從不欠人情。”白翎調整回冷淡語氣。
在鬱沉看不見的地方,他卻悄悄咬住下唇,冷若冰霜的容色染上一絲血色。在反複猶豫之後,他用力攀上男人肩膀,飛快地吻在鬱沉臉頰邊緣,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白翎不斷說服自己,這隻是合乎禮儀的貼麵禮。他語氣生硬道:
“不管您是誰,願您身體健康。”
說完,像完成了重要任務似的,一瘸一拐迅速跑走。
鬱沉站在黑暗裡,抬起手摸了摸被親到的臉頰,嘴角慢慢漾起一點弧度。再摸摸口袋裡的壓縮餅乾,確信這是一次小鳥反哺。
AI管家姍姍來遲,一進到露台傳感器就“滴嘟”報警。
它連忙查看數值,震驚得喇叭都呲了:
“您開著精神力場,還在大量釋放安撫信息素。完蛋,肯定是我給您吃錯藥了!”
鬱沉接過手杖,緩步走到光下。背景裡,夜幕降臨於萬傾波濤之上,燈火化為一片璀璨金波,可當他轉過臉時,再輝煌的夜景都顯得相形見絀,黯然失色。
AI鬆了口氣,“您的氣色還算正常。”
“不用一驚一乍,是我順手關照了一隻小鳥。”
在皇宮塔裡,理論上隻有暴君凱德一個alpha。
AI理所當然地猜測:“有omega在您麵前應激了嗎?看來我該把門鎖上,防止他們跑上來打擾您。”
它自說自話地滑行一段,突然轉回來,攝像頭裡興奮冒光:
“不對,怎麼可能有o能適應您的精神力場,卻沒有當場暈倒?
“我尊敬的陛下,如果那人不是精神損傷嚴重的瘋子,那必定和您契合度超過90%!
“再結合您今天做的小鳥亂撞的預知夢,根據我強大的計算力,您遲到一百二十七年的第一春就要來了!”
鬱沉看它一眼,問:“你用什麼計算的?”
AI高深莫測地回答:“百度周公解夢大全查詢。”
“閉嘴,關機。”
AI:“好嘞。”麻溜跑路。
·
與此同時,白翎避開監控回到宿舍。
諾思看他消失一天,也不多問,咧開笑容說:“回來了啊。正好我剛去串了一圈門,拿了不少必備資料回來,給你也帶了份。”
白翎說著“多謝”接過來,卻放在一旁,轉而問對方:
“你去串門時,有沒有聽說一個很高的omega?”
諾思無奈:“有具體點的特征嗎?”
下意識搓了搓指腹,白翎忽然低頭看,指骨正緊緊纏繞著一根金發,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勾到的。
“金發大波——”
白翎回想起那家夥遊刃有餘的姿態,斬釘截鐵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