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顫了顫細碎的眼睫,眸光混沌地望著他。
人魚恍如寒夜裡被侵蝕的雕塑,眉眼微垂,料峭的頜骨投下陰影,骨指間提著的小燈靜靜發光,給麵容籠罩一層朦舊的霧光。
白翎下意識伸手拂了拂眼前,想拭去“霧氣”。
過了一會才發現,模糊的不是鬱沉,是自己滾熱的眼眶。
白翎顫著聲帶說:“您好……很高興見到您,很高興……”
這句問候放在當前的場景裡,顯得有些怪異。
他像卡帶的機械小鳥,在耗光電量,主芯片差點燒斷後,終於從不安中解放出來。目前所能回應的,也隻有根據程序設定,表達忠誠。
鬱沉忍不住吻了吻他被冷汗浸濕的額角,手掌捋順單薄的脊骨,“可憐的孩子……快把藥吐出來。”
人魚撫過他緊張翕動的喉結,隔著薄薄皮膚,輕蹭喉口的位置,示意他吐到自己掌心。
白翎控製不住去看他的手。
這一次,看不到交錯的掌紋,那隻手被黑色小羊皮手套包裹,湊近鼻尖時,能聞見動物皮質的腥膻。
白翎被蠱惑著鬆開牙尖,苦澀的A性素從唇畔滑落,濡濕了手套。
鬱沉抽出胸前的手帕,隨意擦了擦,將含過的藥片連帶手帕塞回口袋。
收集omega的口液,連丁點也不殘留在現場,讓其他alpha碰觸。
白翎根本意識不到,這是多麼嚴苛的占有欲。
他隻是盯著鬱沉抬手時,袖口和手套邊緣露出的一抹青色靜脈,喃喃問:“您為什麼要戴手套?可以摘掉嗎?”
“你不喜歡?”鬱沉的手掌貼上來,覆蓋到額間汗濕的發。
“我不喜歡您被束縛。”
鬱沉的呼吸頓了兩秒,他垂下眼簾扯起唇邊,感覺深鎖在心底長久以來的克製,正咆哮著企圖掙脫牢籠。
戴上手套,隔絕肌膚接觸,是避免加重omega成癮反應的需要。
但對白翎而言,卻是阻止發泄本能的障礙。
就著鬱沉撫摸自己額頭的動作,白翎鬼使神差叼住了手套邊緣。
鬱沉呼吸明顯一重,白翎卻毫無所覺,向後揚起腦袋一掙,緊縛的手套被猛禽的利喙扯下來,長指立即代替不舒服的皮質,重新落在白翎臉頰。
他鬆開小尖牙,讓手套掉在自己手心,麵無表情地當成戰利品,也揣進了口袋。
“我的了。”
鬱沉微微蹙眉,這任性的小破鳥,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被築巢欲控製的小鳥沒有理智可言,勸誡不管用,鬱沉準備直接拿回手套。
可他剛一動作,就被小破鳥抓住手腕,放到了自己發間。
鬱沉立即明白過來這意味著什麼。
在這顆星球上,還未分化完成的亞成期幼鳥羽翼尚不豐滿,雖然看著長大了,仍然會留戀巢穴,抓緊一切機會找親鳥撒嬌,求長輩給自己梳理羽毛。
鳥類不像小貓小狗,靠嗅覺區分親屬。
小鳥隻知道誰對他好,他就把誰當成媽媽。這是雛鳥效應的由來,也是刻在DNA裡的本能。
上世紀以來,帝國大規模接納銀河係難民,其中70%是未成年孤兒,在關愛缺失的情況下,監護人也成了代替親屬傳遞情緒價值的必需品。
白翎本該找監護人求摸摸。
現在卻貼向了他……
鬱沉輕輕歎了聲氣,揉了揉他的頭發,指腹擦過柔軟的頭皮,細致地梳理起來。
這隻小鳥混亂地咬著嘴唇,舒服到不自覺墊起腳,呼吸都帶了輕微的鼻音。
可白翎忘記了,他的義肢膝蓋碎裂,殘存的鋼條不足以支撐他的體重。
“哢嚓”,鋼鐵脛骨彎折,更多齒輪零件撒了一地。
白翎條件反射地手臂勾住人魚的脖子,緊緊抱住來維持平衡。
“……麻煩您扶我一下,我好把碎片撿起來。”白翎輕輕說。
鬱沉環住他的腰肢,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但小鳥很利落地彎下腰去,柔軟的小腹抵在他手臂,稀鬆平常地一點一點撿起。
鬱沉問:“撿好了嗎,沒少什麼吧?”
“崩碎了兩塊板子,但是沒有關係,回頭去維修間找點舊塑料拚起來就好,您不用擔心。”
本意是讓他彆擔心,可鬱沉聽了反而開始揪心。
白翎默默扯了下綁在大腿根的束帶,毫不愧疚地隱瞞了一些事實。
沒必要說太多,讓對方擔心受怕。身為深海貴族的人魚,被囚禁在深宮已經夠可憐了,大晚上冒著寒冷跑下來找他,可能也是斷電了天黑害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