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凜跟在她身後出了門,主動替她掌燈,走在她側麵。一路出了大理寺,門外守門的侍衛見了這二人一起出來,還有謝小將軍那卑躬屈膝的姿態,不由得奇怪地對視一眼。
“就送到這吧,賀大人還在等您呢,謝將軍。”
夜色裡,看不請謝凜臉上的表情,見他一言不發,秦玉簫欲要接過他手中的燈,卻拿了個空,一想到方才在屋裡時摸空的情景,她沉了沉氣。
“謝將軍還有什麼問題嗎?”
“天色晚了,你一個姑娘家上路不安全,我還是護送四姑娘回去吧,難不成四姑娘還不相信我?”
她心裡知道謝凜的用意,倒也懶得聽他在大理寺門前自導自演,她累了。直接轉身上了馬車,很快,侍衛到了換班的點,謝凜身姿矯健地進了馬車。
本想著坐在她對麵,結果發現永平侯府的馬車布置完全不同,僅有一側有軟墊,剩下的空間都被寬大的桌案占據了,他迅速反應過來卻還是不慎膝蓋重重地撞上了尖銳的桌角。
“嗯。”他重重地悶哼一聲,接著若無其事地坐到了秦玉簫身邊,貼著一側的車壁,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敏捷地捕捉到了謝凜的異樣,卻還是始終眯著眼小憩。
良久,“看來這桌子擱得不是地方,竟冒犯到了謝將軍。”聲音聽上去高高在上,卻又讓人挑不出任何紕漏。
“四姑娘說笑了,習武之人身子耐性強,若是個女子撞一下可就難說了。”
“謝將軍放心,女子心細。”馬車正駛出巷子,車身不穩,她語氣裡含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謝凜強顏歡笑回應道:“是。”
忽然,車身歪了一下,重重地晃著,她猝不及防身子側傾,心中一空,立刻伸出手撐住桌案穩住身子,重新倚回去。
身邊的謝凜臉色晦暗,慢吞吞地將伸出一半的手收回放在身側,握成了拳。
車廂裡二人一言不發,謝凜頭枕在車壁角上閉著眼休息,這幾日夜裡,他還總是夢到那個與秦玉簫極為肖像的女子,昨夜,他似乎身處皇宮裡,場景應該是選秀,自己就站在皇帝身側,看著台下的一眾秀女,第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但是夢中他的行動和眼神卻不受他控製。
他不知道夢裡的自己為什麼會一眼注意到她。
接下來,篩篩選選就到了女子,正當皇帝猶豫不決時,夢裡的自己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陛下,此女子極為特彆。”
然後呢,他忘記了,那皇帝似乎還采納了他的意見……
他將這幾個月夢到的場景儘數串聯起來,發現這一切貌似有很大的關聯。謝凜正皺著眉尋思著,忽然肩頭一重,他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黑暗的車廂裡伸手不見五指。
他稍稍轉頭,側臉頰擦到一處毛茸茸的發頂,沒去推秦玉簫,而是正了正自己的身子,繃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端坐了一會,他忽然不滿地咬了咬後槽牙,不就是一起玩了一段時日嗎,怎麼還下意識地去照顧她了?
儘管心中這樣想,但他還是沒把人推開。
想起車廂桌案上似乎有燭台,他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摸黑扶起倒下的燭台,然後點燃了它。
燭光給車廂裡籠罩上一團黃色的光,同時也帶來些暖意,他輕輕低頭去看靠在肩頭的腦袋,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額角的劉海,卷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鼻尖,流暢的臉部線條和蠟燭的暖光使她此時看上去溫柔不少……突然,馬車又軋到了什麼,一顛,他伸出手去拖住差點滑落的腦袋。
他目光移開,扭頭看到車壁上他倆放大的影子正隨著燭光搖曳而晃動著,車壁上的二人緊緊地貼在一起。
角度問題……
他輕咳一聲,雙手握拳老實地擱在膝蓋上,難得的正襟危坐。
很快,察覺到馬上就要到永平侯府了,而秦玉簫還靠著他的肩頭熟睡著,他知道這姑娘睡眠淺,在觀音山二人同寢一室時,他時常會問道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
他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輕聲叫停了馬車。
下車與車夫交涉一會,叫藍田取來了一件外衣,他重新鑽進馬車把外衣披在秦玉簫身上,緊了緊,然後臂彎攬住她的腿彎,將她橫抱著穩穩地下了馬車。
他站在府門前將她放下,藍田瞧見了極有眼見地小跑著過來,扶住秦玉簫的身子。
謝凜收回手,一聲不響地翻身上了那匹借來的馬,揚鞭回去。
藍田叫了個丫鬟一起將秦玉簫扶了進去,幾個小廝在一邊掌著燈,緊接著就被叫住了,她停住腳步,意料之中。
“藍田,這是……”
藍田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大夫人身邊伺候的嬤嬤,她微微福身,想著謝將軍臨走前小聲同她交代的那句話。
“嬤嬤,四姑娘回來的路上遇了難纏的乞兒,險些耽擱了,幸好謝將軍路過出手相助。”她說得繪聲繪色,聲淚俱下。
嬤嬤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還有謝將軍?
她乾笑著,“那好,我會同夫人稟報的。”
藍田仗著她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身邊新來的小丫鬟看得心裡那叫一個膽戰心驚。
這一夜,秦玉簫似乎睡得格外熟,藍田想著安神香聞多了沒有什麼好處,就將香台放遠了些。
翌日,秦玉簫早早起來,換了一身靛藍色的交領襦裙,染了極顯氣色的口脂,發間插了一隻簡單的玉簪。
乘了永平侯府的馬車進了宮。
進了皇宮便不可騎乘,她下了馬車準備隨小太監進了體元殿偏殿靜候,忽然半路遇上彆的秀女,小太監剛要出聲卻被她瞬間製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