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門外站著個白衣白裙的女人,腰間係著一條臟汙的圍裙。
說是“站著”也不準確,確切來說它歪著身子,弓著腰,低下頭,長長的脖子擰轉一圈,腦袋鑽進門框,腫脹的大臉與黎述打了個照麵。
白衣女渾身濕透,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腐臭,整個人像剛從河裡撈出來似的,一綹綹的發絲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水,在腳邊積了一攤汙水。
黎述僵了僵,後撤半步,勉強擠出笑渦,摳住門框的指尖微微發顫,似乎還是有些害怕。
“夜宵有什麼好吃的麼?”
“嘻嘻,就知道你餓壞了,”白衣女人將手中的搪瓷缸遞給黎述,“桂花酒釀湯圓,好孩子,快趁熱吃了吧。”
搪瓷缸裡盛著熱騰騰的甜湯和幾顆拳頭大的湯圓,表麵漂浮著桂花瓣。
但在昏暗的光線裡,桂花瓣仿佛一片片撕碎的蟲翅,湯圓像泡脹了的嬰兒拳頭,白色糯米皮下透著令人不安的紫褐色。
白衣女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炙熱的目光牢牢黏在黎述臉上:“也不知道你們城裡來的大學生喜歡什麼,我自作主張做了這個,怎麼樣?喜歡嗎?”
黎述了然,看來眼前這位D級詭異並不如何強大,還需要他們把所謂的夜宵吃下去才能要他們的命,抑或是達成彆的目的。
“姐姐,我不吃甜食,你留著吃吧。”黎述婉拒。
姐姐?!這你也叫得出口?
元宵下巴都要掉了,實在佩服黎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你說什麼?不吃甜的?知道我大晚上開火做飯有多辛苦嗎?湯圓餡是拿觀音土搓的,這可是好東西,你不要不識好歹!”
遭到拒絕的白衣女瞬間變臉,肌肉抽搐,皮膚下像有瘤子在蠕動,法令紋深了又深,整張臉跟被強酸溶解一樣垮了下去。
眼前恐怖的一幕並未讓黎述有所動搖,而是愈發堅定他猜想的方向沒錯。
黎述抬手抹去人中沁出的細汗,一邊分出心神去想“觀音土是什麼”,一邊給元宵打了個手勢。
“他說不吃就不吃,哪來那麼多屁話?”元宵一個箭步竄到門邊,硬著頭皮說詞兒,“既然觀音土是好東西,你自己怎麼不吃?誰知道裡麵加了什麼料?他可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彆被你個窮鄉僻壤的老太婆害得吃壞了肚子。”
“你說我老?!!”白衣女怒火中燒,嗓子眼裡擠出一聲淒厲的嘯叫,“臭小子,我看你是活不過三十了!”
黎述捂住耳朵,被吵得頭疼。
他讓元宵開嘴炮激怒詭異,哪想到元宵的嘴巴這麼毒,一下就戳到痛點。
白衣女的長發隨風飄動,扒到門框上,窸窸窣窣地蠕動,像有一萬隻白蟻在啃噬門板,卻不能踏足宿舍一步。
元宵背後冒冷汗,硬杵在門邊口吐芬芳。
就在發絲即將撕裂門框的刹那,有一隻雪白的鴿子撲棱棱飛了過來,繞著元宵和白衣女頭頂盤旋。
爭吵聲暫停一瞬。
元宵一開始沒什麼感覺,但等他再張嘴噴人的時候,說出的話就文明了許多。
“什麼?觀音土?這麼有營養,還是您自個兒留著吃吧!”
白衣女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像熱湯上漂浮的油花,看上去有些黏膩又扭曲:“剛才是阿姨不對,話說得重了點。欸,我大晚上的特地做了夜宵,沒想到你們這麼不領情,是我想的不周到了,不知道城裡來的大學生看不上這些。你們不吃的話,隻能拿出去倒了。”
“嘿,你這人還玩上道德綁架了——”
元宵話沒說完,黎述就合攏雙手,再打開,又有一隻鴿子從他掌心飛出。
接著,是第三隻,第四隻。
鴿子們滿屋子亂竄,時而飛到元宵肩頭,時而在白衣女的頭上拉屎,不出一會兒,就落了一地羽毛。
元宵差點咬到舌尖,抓了抓頭發,一臉迷惑。
剛剛他要說啥來著?
元宵的這番反應,也被黎述看在眼裡,總算放下心來。
他的異能【一隻白白胖胖的鴿子】,使用前提是“有爭執或戰鬥發生”。
因此,為了讓異能起作用,讓元宵跟白衣女起口角而非直接動手,是一種比較安全的試探方法。所謂“放飛和平鴿,為勸架塑造氛圍”,也可以指“有一定概率勸架成功”。
換言之,這個看似毫無卵用的E級異能,實則直接作用到交戰雙方的潛意識上,改變作戰決策,軟化甚至打消攻擊欲望。一次沒用,就使兩次,隻要使用的次數夠多,運氣夠好就能發揮作用。
那麼,等他的異能提升到A級,乃至於S級呢?又將如何?到時候是不是可以更快、更精準地操縱更為強大的敵人?
想到這個可能,黎述就興奮到戰栗。
在元宵震驚的目光中,黎述主動接搪瓷缸,乖巧發問:“姐姐,沒有勺子怎麼吃?”
“勺子?”白衣女愣了下,宛如章魚觸須的長發蜷曲著探入白霧,輕輕一勾,就甩來一隻不鏽鋼勺子,懟到黎述鼻子前,“拿去。”
哪想到,黎述非但沒接過勺子,而且還故技重施:“抱歉,我想了想,晚上不適合吃甜的,還是你吃吧。”
“你不要太過分!”
白衣女三番兩次被元宵和黎述戲耍,此時耐心終於耗儘。
可它剛生出一絲怒氣,黎述寬鬆的衛衣下擺就又鑽出四隻鴿子,咕咕噠叫著,撲扇著翅膀朝它飛來,和之前的四隻一起狠狠往它眼睛上啄。
“走開,走開啊——!”
白衣女眼神呆滯,全然忘卻了跟黎述爭執的內容,隻顧著揮舞僵硬細長的四肢,嗖嗖甩動長發,想趕走鴿子。
羽毛漫天飛舞,血花四濺,鴿子們的屍體嘭嘭墜地,場麵一片混亂。
存活的鴿子越少,白衣女的眼神就越發清明。
黎述暗暗叫糟,連續用八次異能居然還不夠!
還想再出手,卻因為精神力急遽下降,頭暈目眩起來。
黎述身形搖晃,扶著門板才站穩了,手背在身後,給元宵比了個手勢,後者心有靈犀地遞來一隻奶瓶。
芭比粉的奶昔流淌著細閃粉末,黎述仰頭一飲而儘。
下一刹,臉色就變得異彩紛呈。
這味道怎麼說呢?
打個比方,就好像是發黴的蚯蚓乾磨成粉末,和蟑螂萃取液混合,再跟蛋白粉一起攪和成疙疙瘩瘩的稠狀物,最後加入過量工業糖精。
腥味濃重,甜到舌根發麻,回味苦穿天靈蓋。
這也太難喝了吧?!
他都看到他太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