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人,黎述的語氣沒有半分驚訝:“李村長,這麼晚了還來學校?”
老李嗬嗬一笑,呲出被煙熏黃的牙:“小黎啊,我早上跟你們掏心掏肺,你怎麼還不信我的話,到處亂打聽呢?這樣子搞,多讓李叔寒心呐!”
黎述怔了怔,繼而心下了然,他們去劉小東家的事估計被老李知曉了。
那麼老李想必也猜到,他們推理出了“所謂乩童,實乃祭品”的真相。
王婆婆的故事死無對證,數十年來,眾多乩童的親朋好友們可還活在世上。
過去,村民們對此事三緘其口,將真相與乩童們的死亡一同埋葬。然而事情一旦敗露,或是為求自保,或是為了謀利,就會有越來越多知道內情的村民站出來證實此事。
悠悠眾口但凡被撬開,就是洶湧如潮的輿論。
到那時,山陰村的名聲恐怕不比茅坑裡的陳年舊屎好上多少,李村長的官帽也要不保。
“村長,您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黎述裝傻。
“聽不懂?嗬嗬,那我便讓你死個明白!”
老李才不跟他客氣,臉皮抽搐幾下,冷笑一聲,上肢肌肉一塊塊隆起,布衫嘶啦一聲爆裂,右手扭曲成爪狀,裹挾縷縷陰風,猛地朝黎述抓去。
公廁的過道又窄又短,幾步就能走到頭,黎述沒有半點騰挪的餘地。
眼看就要抓爛黎述那張小白臉,把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摳出來,老李心頭暗喜未消,卻抓了個空。
“嗯?!”老李駭然,“怎麼回事?!”
黎述原來站的位置,哪兒還有人?
下一刹,老李脖子一涼,伸手去摸,卻摸到一手冰涼滑膩的黑血。
“你……”
老李發出嗬哧嗬哧的氣聲,低頭一看,脖子上不知何時斜插了一張撲克牌。
一滴血淚自國王的眼下滑落。
“哎呀,”黎述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這回運氣不錯,抽了個K。”
慶幸的語氣,差點沒把老李氣個半死。他扭過頭,再揮出一爪想要了黎述的小命,可身子轉了半圈,頭還留在原地。
輕笑聲在廁所中回蕩。
嗤——
黑血斜飛上牆,老李的頭顱滾落到排水槽裡,腦袋歪斜著,雙目圓睜,狠狠瞪向黎述。
頸部切麵平滑如鏡,竟被一張普通的撲克牌齊根削斷。
黎述走上前去,不忘甩出幾張撲克牌,一視同仁地給老李的太陽穴、心臟、關節處補刀,將人大卸八塊。
表情之淡定,手速之快,讓直播間的觀眾們為之震驚:
“喜歡會補刀的玩家。”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殺人容易拋屍難……不是,哥們兒你也太熟練了吧???”
“C級詭異,一招秒了?!”
“老李之前說的故事把他自己摘得乾乾淨淨,肯定有問題。他是村長,能不知道觀音土和乩童的事?搞不好他才是最大的幫凶。”
“黎述NB!”
“一個字,強。”
“慕強批狂喜~”
乾掉老李,黎述像是才想起他身在何處,直播間裡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不好表現得太過狠戾。
過猶不及麼。
於是乎,他膝蓋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黑血浸透褲腿,黎述麵白如紙,呼吸急促,側過頭,下頜微微顫抖,看都不敢看一眼老李的屍體。
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重壓之下的爆種,絕對不是他先用【讀心術】讀取老李進攻方式,再從提前抽取的【賭徒紙牌】中選出點數最大的那張牌,上來就給了老李致命一擊。
屍塊像蠟一樣融化,瞧著滑溜溜,油膩膩的,從中湧出脂肪粒大小的眼珠子,齊刷刷轉過來,安靜地打量黎述。
黎述克製住惡心和眩暈感,靜候係統音響起。
水龍頭沒擰緊,水聲滴答滴答,在寂靜的公廁裡回響。
倏然間,地上的一灘黑血咕咕嚕嚕冒泡兒,有如沸騰,還散發出刺鼻的惡臭。
什麼?!
黎述頓覺不妙,遽然起身往後退去。
才退到門邊,屍塊就蛄蛹著湊到一處,殘肢碎肉在彈指間粘合成人形,拔地而起,關節粘黏著皮肉,骨骼摩擦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老李的眼球嵌在眼眶裡,僵硬地轉向黎述,目露凶光。
“你……嗬嗬,好得很,好得很呐……”
不死之身?
黎述暗道失策,他的精神力消耗大半,這次怕是要遭!
沒等黎述想出應對之策,驀地,窗外響起啪啪兩聲清脆的拍手聲。
老李話音一頓,渾濁的眼球中浮現出一絲畏懼,居然撇開黎述,徑直撞碎玻璃,破窗而出。
嘩啦。
玻璃碎落一地。
窗戶上多了個豁口,陰風湧入公廁,吹散白霧。窗外一片漆黑,狹窄的夾道後立著一堵牆,把視野擋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見。
黎述沒再聽到任何動靜,遲疑片刻,便踩著一地玻璃渣,越過窗台追了出去。
夾道裡伸手不見五指,牆角背陰,地上生了厚厚一層青苔,踩在上麵像踩在羊毛地毯上。
黎述腳步無聲,追隨滴落在雜草上的點點血跡,一路跟到院子出口處。
卻見老李趴伏在地,跪倒在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跟前,口中艾艾,像在哀求些什麼。
男人穿了身漆黑壽衣,寬鬆的剪裁依然襯得他肩寬腰細,垂眸佇立,對老李的懇求無動於衷。
這人的背影……
總感覺有些眼熟。
黎述眨了眨眼,側身躲在院牆的陰影下,屏住呼吸。
下一秒,黑發男人似乎聽到厭煩了,抬起手,從虛空中摸出一把手槍,二話不說,對準老李眉心扣動扳機。
砰!
槍聲響徹雲霄。
老李的手腳抽動幾下,這一次,他沒能逃過死亡的審判,頃刻間就化作一灘黑色膿水。
碾壓級彆的實力,深不可測的精神力量像黑洞一般將周遭的光亮吸入,再沒有一點光明。
對於死亡的恐懼將黎述完全壓製在原地,不能動彈分毫,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夜風吹得他四肢冰涼,血液卻無比滾燙,隔著皮膚都能感受到灼意。
黑發男人轉過頭,往黎述藏匿的方向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清冷的月光穿過雲隙,有如一捧殘霜落在男人肩頭,壽衣的遊龍暗紋般微微泛光,栩栩如生。
不過短短一瞬,黎述就看清了男人的長相,瞥見了那雙他恨之欲其死的紫灰眼眸。
他媽的,是陸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