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依著淩少保的意思,坐實無能受怕的模樣。她因此還做了不少荒唐事,半夜受驚跑出卜耀閣,在後宮花園裡見蝶嚇得落河……發癲時,她直接在景亭起舞,被路過的賓妃瞧了去。
太女金簪膽小怯弱、無能好嬉的名聲就此傳了出去。而且,梵閬和風神何豐有了交集,被人傳成太女金簪看上皇帝寵孌的傳言。這些流言虛虛實實,慢慢地傳進軒轅皇後的耳目。
次年末時,乾明宮裡又傳出“月女月舒”已有三個月身孕的說法。
軒轅皇後積攢日久的怒火終於爆發,震怒之下,借著金簪的名頭,將梵閬扣押在禦花園。她揚言梵閬是不入流的藝伎,魅主惑心之徒,必須得施以懲戒。
南葉跑去向金簪報信救梵閬。她知道梵閬對於金簪來講有些不同,自從梵閬入了金簪的眼,金簪將晚間值夜的婢女都遣走了。梵閬於金簪來說亦師亦友,或許還是一份稀缺可貴的親情。
金簪聽聞後,果斷趕去乾明殿。
她與匆匆逃離後宮的風神何豐撞上。
何豐低垂眉眼,避開金簪的凝視,躲進乾明殿。
金簪閉眼凝思,知是何豐這寵孌害了梵閬,或許還有那些流言。她在乾明宮殿外跪請軒轅夏,試圖為梵閬求請。
軒轅夏卻隻寵著月舒,耳聞太女為一名西教坊出身的舞藝司侍而來,冷聲道:“不過一個西教坊不入流的舞師,死了就再給她換一個。”
何豐見帝王招手,默默地走上前。
他的手被軒轅夏握著,又順著軒轅夏的力度搭在月舒平坦的肚腹。
軒轅夏笑得神癲道:“朕勢要破了她的咒。”
金簪跪求了一刻,心知這裡麵的人根本不會動容。早前跪了那麼久換來得不過是一個屈辱的約定。她低首自嘲、譏諷似地嗬笑兩聲,快跑回內廷。
然而,軒轅皇後見她為藝舞司侍求請,越發震怒。她張著戴甲片的五指,壓著金簪的頭,令她親眼看宮侍棒殺梵閬的場麵。
“不……母後,不要,簪兒求你……母後……放過梵閬吧。她會死,會死的。”金簪聽著梵閬漸弱的泣聲,一顆無力的心也在哭泣。
“求?你自小到大何時求過人?這梵閬更不能留。堂堂太女,夜不回金翅宮,日不學文武,卻學那惑人淫媚之術,你還記得身份嗎?記得本宮對你的期待嗎?
打,給本宮狠狠地打。”軒轅皇後怒嗬道。
金簪掙脫玉鳶等嬤嬤的控製,卻又被她們強拉回皇後的身邊。
她眼睜睜地無能為力地看著梵閬被宮廷的棍棒打死,從“殿下救我”到漸弱不聞,再至全無人息……
金簪整個人如同呆傻一般愣在冰涼的青石地麵。
“你們還不將太女送回寢宮。”軒轅皇後的怒火終於出了。
她不僅恨梵閬和風神何豐有款曲,更恨梵閬教金簪舞藝。諸多疊加之下,梵閬死了,才能卸去她心頭得一絲半點的火氣。
南葉跪在金簪的身邊,見她撲跑向鮮血淋漓的梵閬,淚目追去:“殿下,彆去,閬娘已經去了呀。”
“你們發什麼呆,還不快將她給本宮帶回金翅宮。”軒轅皇後越發厲聲道。
金簪的手擦過梵閬汗濕的麵頰,無聲地滾下熱淚。
她在杜鵑、南葉、玉鳶等人地控製下站起來,厲色道:“孤令你們放開。”
杜鵑和南葉最先鬆手,玉鳶也忍不住鬆開她。三人膽戰心驚地看著太女漸趨平靜的神色。
金簪側頭,赤目看向軒轅皇後,與她蠻狠的目光相對。
在軒轅皇後即將再次震怒前,金簪跪首,起過風浪的臉麵乍然平靜,口齒清晰道:“母後,梵閬教過孤,乃是君師。請將她葬在宮外玉林山。”
“她配嗎?”軒轅皇後氣怒道,在金簪抬眸射來時,硬聲道,“區區西教坊的下三流藝伎也配稱為君師?”
“孤不配為君嗎?”金簪仰首反問道。
“你……”軒轅皇後突兀地嗤了聲,耳聞玉鳶說月女月舒出了乾明宮,心思機變,轉眸道,“太女回宮反省,你且好好讀書。這次,本宮依了你便是。”
“謝母後成全。”金簪向皇後離去的背影叩首,起身時望向匆匆而去的皇後鸞駕,目深如淵色。
她被南葉攙扶著,轉向被內侍官用草席裹起來的梵閬屍首,露出個極為自然的笑容。
南葉卻是瞳孔巨震,太女的笑也太平靜了。
她感受到手腕被金簪抓著的力量,壓下心起的懼意,泛起一絲澀然。
這是同病相憐的悲憫。女子一旦入宮為婢,生死不在己,具是悲哀。
轉過身走著的金簪低聲道:“全是孤的錯,你明知有此結局,卻依然陪在孤的身邊。孤害你如此,你卻對孤笑,說什麼彆怕。”
她想起梵閬閉目前的口型,於無人見時,滑下兩行淚。
【少傅、少保讓孤演一個無能者,母後讓孤成為一個眾叛親離者……這些全是用他人之命鋪路。為何……為何……孤如此無能!
風子鸞,你該死。】
梵閬死後,金簪夜不能寐。
晚間,她總是屏退要值夜的南葉和杜鵑,獨自一人跳舞至燈油燃儘。隻有舞蹈地沉浸和儘情的汗水,能讓她忘卻所有,因困極、累極而眠。
時日漸久,金簪越發消瘦,吃食也少得可憐。直到她聽到軒轅皇後意圖謀害月舒體內的皇嗣而遭到軒轅帝禁足金鳳宮。
她才莫名其妙地笑了下,漸漸地恢複以往的作息。
因軒轅皇後得一頓鬨騰,卜耀閣又迎來了第二位西教坊的舞藝司侍,名喚鶯歌。
鶯歌被禁足金鳳宮的軒轅皇後喊去三令五申,責令她不能教太女不入流的舞藝,隻準教太女基本的舞蹈動作。
金簪看著更年輕更妖嬈的鶯歌,見著她虛浮的基礎舞蹈動作,直接令她在卜耀閣的偏廳跳舞。
夜深時,金簪對著空無一人的閣廳,低聲道:“這天下隻有一個梵閬,隻有一個梵閬。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