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糖 你沒有丟掉我,這是獎勵。……(2 / 2)

劍擁明月 山梔子 4549 字 7個月前

老大夫上前來,命學徒拿火燎過的剪刀來剪開那與傷口粘連的布帛,極有技巧地一點點清除傷口上殘餘的布料,他行醫幾十載,如何看不出這傷是刀劍所致,舊傷之上又添新傷,他隻瞧這少年掩蓋於臟泥之下的眉眼,便覺出幾分不尋常。

但他卻也什麼都不問,隻道,“小公子這傷須得清洗,否則便會化膿化腐。”

“嗯。”

折竹沒什麼所謂,隻懨懨地應一聲。

“這傷口深得很,清洗會疼痛難忍,老夫這便讓人去取些麻沸散。”說著,老大夫便要招呼學徒。

“不必。”折竹兩字打斷。

老大夫愣了一瞬,心下怪異,卻也隻得命學徒準備了器具與止血的藥來,他一麵清理傷口,一麵注意著少年的臉色神情,怕他忍不住疼,可再怎麼看,這少年竟從未皺眉,也不說疼,手臂連一絲的顫抖也沒有。

重新上過藥,包紮好傷口,老大夫捋著胡須,似有一刹恍然,“小公子,我觀你似乎還身患奇症……”

少年驀地抬眼,盯住他。

老大夫未說儘的話頃刻咽下,掌中無端添了些濕冷的汗意。

那道素紗屏風很長,折竹看著屏風後隱約勾勒的一道纖瘦的身影。

裡頭忽然安靜了,商絨正覺得奇怪,她方才似乎聽見那老大夫在說什麼“奇症”,她往屏風處更湊近了些,倏忽有一指腹隔著纖薄的素紗戳了一下她的耳垂。

她一瞬站直身體後退,隔著屏風,她隱約看見少年的身形,隨之而來的,是他清澈泠泠的嗓音:“過來。”

耳垂沾了點莫名的癢意,商絨抬步走入屏風後,便見那老大夫端坐案前正用汗巾擦臉,氣氛委實有些詭異。

“她頸間起了紅疹。”

折竹正在穿外袍,白色中衣的衣襟還微敞著,透過窗欞而來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語氣平淡,平鋪簡言。

紅疹?

商絨自己都不知道,但這一路她的確總覺得頸間有點癢癢的,可手是臟的,她一直強忍著沒去撓過一下。

那老大夫朝商絨招招手,“姑娘,來坐。”

商絨在案前的木凳坐下,老大夫隻瞧了瞧她頸間的紅點,又伸手搭了搭脈,片刻後道,“有一些人天生便穿不得過分粗糙的衣物,穿了便會起這樣的紅疹,姑娘這症狀已經算輕的,還有的人那起紅疹都是成片的起,隻是姑娘既有不足之症,如今又染了風寒,須得用些藥煎服。”

老大夫很快寫好了藥方,囑咐了學徒去抓藥來。

離開醫館,商絨一路跟著折竹穿行於熱鬨的街市,周遭是全然陌生的景象,這一切都令她感到很不適。

行至深巷僻靜處,一棵枯樹彎腰蜷縮,枝乾上綴滿積雪,折竹忽然停下來,商絨也停下來,抬頭。

“在這等我。”

折竹輕抬下頜,示意她躲到轉角堆放的雜物後。

商絨倚靠著古舊的磚牆,擠在那個狹窄的縫隙裡,她隱約透過破爛的竹編席看見少年勁瘦如竹的背影。

深巷無人掃雪,他每走一步都有沙沙的聲音。

那聲音逐漸遠了,消失了。

天地間,商絨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她雙足深陷積雪,已經麻木了,她就這樣沉默地抱著雙膝,躲在無人知的角落。

也不知多久,她又困又累,額頭抵著膝蓋蜷縮起來昏昏欲睡,朦朧中,一聲聲鈴鐺近。

商絨抬頭,發現一隻毛色烏黑發亮的細犬,它的頸間掛著一顆小小的鈴鐺,項圈兒上綁著一截斷繩,拖在地上。

它嘴裡不斷發出威脅似的聲音,森白的犬牙顯露。

商絨嚇得坐倒在地,身後是堵牆,身前就是惡犬,她退無可退,慌亂之下抓了把雪朝它砸去,她趁此機會起身繞開它跑。

她還沒跑出幾步,卻發現那細犬並未追來,她一回頭,見它半個身子都探入她方才躲的那處地方裡,沒一會兒便叼出來半隻雞腿來吃。

身後有踩踏積雪的聲音。

商絨回過頭,一名衣袍玄黑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立在她的身後,他的麵龐膚色稍深,褶皺很多,眉峰淩厲而雜亂,臉頰還有幾處斑,五官卻始終令她覺得熟悉。

“它也知道那是個藏寶的好地方。”

他看向那隻蹲在牆根底下咬骨頭的細犬,那雙眼睛微彎起來,明明是一張蒼老的臉,嗓音卻泠然出奇。

“……折竹?”商絨驚愕地望他好久。

他一改刻意的佝僂之態,站直了身體,眼睛的弧度更彎,猶如月亮,他將手中提著的東西往她腳邊一扔,“換上。”

商絨低頭,是一雙藕荷色的布鞋,裡麵白絨絨的兔毛綿密,雖說不上漂亮,但隻瞧一眼便知其應當很溫暖。

“謝謝。”

商絨眼睫微動,輕聲道。

她扶著他的手臂,站立著脫下那雙已經破了底的軟履繡鞋,穿上那雙兔絨布鞋,毛絨絨的底子軟得像踩在雲上。

天上又落雪了。

凜風吹著她濕重的衣袖,她抬起頭,迎上他那樣一雙剔透清亮的眼睛,那是再腐朽的皮囊也遮掩不去的,獨屬於他的少年意氣。

“粘上它,”

他將一方木盒打開在她眼前,裡頭靜躺著一張薄薄的,半透明的東西,藥香混合不知名汁液的酸澀味道襲來,她聽見少年沉靜而清淡的聲音: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