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眼前的孟浮微微皺眉,似乎並不明白何清怎麼會提到蛇鱗疫的事情。
何清儘管此刻的腦子並不好用,但也清楚的記得一件事,那就是他被衛兵架走的時候,孟浮身上是存在蛇鱗疫的痕跡的,白色的鱗片從他脖子蔓延到臉上,在憤怒的時候會漲開,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它會遍布全身,直到將他包裹在一層一層的鱗片下,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
然而前頭也說了,蛇鱗疫這種疾病是沒有方法解決的,曾經無數次提到過當年黃沙之下連活的牲口都沒有。
可他隻分開了一會兒,孟浮身上的鱗片卻消失了。
“你、你、你到底是誰?”何清手一指,哆哆嗦嗦的抱著殷娘子的腿打顫。
“我是孟浮。”
“不可能,這不可能,孟浮感染了蛇鱗疫,我來的時候,他分明還在地下城裡!”
在場的人一聽紛紛臉色一變。
這可就真是奇了怪了。
孟浮眉頭皺的更緊了,但他昨日才進的曲白城,莫說是地下城了,連客棧的門朝那邊開都沒有仔細看過,明明那一晚是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何清自己出的門,他才緊隨其後跟出去。
他的目光在何清的臉上掃過,那表情不像是說謊,看他的目光更是像看詐了屍的鬼,便知道此事並不簡單,於是他麵色凝重的看向何清:“你且仔細說道說道,便從那日你從宅子裡醒來逃出去說起。”
“我怎知你不是倀鬼化身,特意放出來的誘餌。”
孟浮微微搖頭:“實話與你說,我與你經曆的略微有些不同,我昨日才進的曲白城,你半夜裡失魂被女鬼勾走,我追上去時便誤入了夢境裡,再一睜眼,便見你喚我,如此來看,我便不是此間的我。”
何清一愣,隨即覺得毛骨悚然:“什麼意思?”
“你是此間的人,我是過去的人。”
何清一時間真的糊塗了,什麼此間,過去,他全然不知道,但曲白城的怪異顯然不止這些,雖說麵前的孟浮不知真假,但他也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還有什麼事情能糟糕過現在的呢,如今怕是活下去都有些困難,便將事情從他進城開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其實他經曆的之前也差不得多少,隻是再說到“關老爺被殺屍體沉入妒江”後,何清的臉色明顯的僵了一下,反而又回憶起了那天詭異又可怕的一幕,血液從頭頂滴落下來,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寂靜的橋底,關老爺垂下來的頭顱,顯示一切都是真的,朝著他笑嘻嘻的靦腆少年,曲白城之外祈求的沙人,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現出。
然而第二天,關老爺又活了過來,死去的人再次出現在他麵前,可那一天晚上見到的太真實了,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那是假的。關老爺死了,死在曲白城的夢境裡,可他又活了,活成了城裡人。
隻有城裡人才會信仰著自己從樹上來。
孟浮聽完沉思了半晌,心想,這就說的通了,他並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他遇見了此間的何清,在未來他會感染上蛇鱗疫,最後被關入地下城裡,一個時空出現兩個同樣的人,此間的人也許還在地下城,或是去了過去未來的某一個節點,這一切誰也不知道。
曲白城的時間是交錯的。
“過去還有一個我,他也在這裡?”何清瞪大了眼睛。
孟浮搖頭:“我亦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也許也如此間人一樣正在遭遇其它事情。
何清腦袋漲漲的:“我已經糊塗了,剛剛送葬的人說首領死了,曲白城沒有首領,首領這個稱呼原本是屬於月半人部落的,我們是不是也不在原來的時間了?”
要說按時間來劃分不同之處,其實也分不得多少出來,除了此間人和過去人,過去、未來、現在交錯成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節點,乍眼一看,相近的時間線很難發現區彆,唯獨從人物中下手,而孟浮所在的時間線顯然與何清在的時間線相差不遠,這一點可以直白的感覺到,曲白城的建築無法給出想要的答案,唯獨首領的存在確實奇怪。
正如何清說的,曲白城隻有城主沒有首領,但這裡分明離他的時間並不遠,孟浮想了想:“估計是重疊了。”也許是蜃樓之類的。
“我們跟過去看看。”
“妾身待在這裡就好。”殷娘子伏了下身子,便不打算再去淌這一趟渾水,這曲白城中人人自危,她的所願所求能否如願尚不可知,再多的也顧不得,若她去了,怕也是個累贅。
孟浮凝視著她的麵容,緩緩垂眸。
“如此也罷,夫人還是早些離開曲白城吧。”
……
曲白城的首領死了,棺材卻不是去下葬,而是抬到神殿。
人間地域遼闊,葬禮文化也多有不同,雖是形式古怪了點也不足為奇,所以一開始跟隨送葬的隊伍去往神殿的時候,孟浮也並沒有在意,然而隨著棺材落地後那些人的舉動,卻讓他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他們看到的這一幕的話,那就是詭異。
他們表現的對後代極其在意,所以連同死人腹中無法出世的孩童也為之重要的很,於是他們將首領的屍首帶往神殿。
祭司劃開首領的肚子,剝開皮肉,目光鄭重的將雙手伸進肚子裡,在悲天憫人的神像之下,那個血淋淋的孩童從母親的肚子裡鑽了出來。
是的,鑽了出來。
他還活著,從出生就能睜開眼睛,黑沉沉的眸子,臍帶連接著母親,脆弱的皮膚下血管清晰可見,小小的心臟在一下又一下的跳動,然而他卻沒有雙腿,隻有一條布滿鱗片的尾巴,蛇的尾巴,蜷縮著試圖笨拙的爬行。
祭司臉色一變,送葬的人突然變得憤怒起來,因為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這是個男孩,不,這是個流著罪血的男孩。
在人群憤怒的嘶吼下,祭司剪掉他身上的臍帶,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孩子,狠狠摔在地上。
他一動不動,尾巴蜷曲著,生命便由此而結束。
然而這還隻是個開始。
祭司又如同沒事人一樣,擦乾淨手上的血,來到首領的屍首麵前一絲不苟的將破開的肚子縫合起來,麵容神聖的仿佛在朝拜信仰。
隨著縫合結束,他們給她換上漂亮的衣服,塗上口脂,如同生前那般美麗。這就結束了嗎?還沒有,他們的麵孔仿佛一瞬間變得醜陋,每個人臉上都隱隱露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