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來時不遇春(2) 那是他們唯一一……(1 / 2)

山君 枝呦九 4715 字 6個月前

蘭三少爺聞言好笑,寬慰道:“你年歲輕輕的,怎麼帶著不得誌的感慨?且等著吧,冬日過去,春日便可來了。到時候我帶你出門遊玩,要賞什麼花賞不到?”

而後頓了頓,好奇問,“妹妹識字?喜歡詩詞?”

蘭山君搖了搖頭,“識字,但沒讀過詩詞,談不上喜歡。”

她的字是老和尚教的,但他隻教了幾個就不教了。好在她記性好,又好學,老和尚不教她,她就自己化緣了一本三字經回來看,看不懂就跟在老和尚身後問。

老和尚總是無奈的轉身,“山君,你會殺豬就夠了,學什麼讀書寫字呢?”

蘭山君倔得很,“可是師父,既然你不想我讀書寫字,做什麼要教我寫自己的名字呢?”

她認得了自己的名字,覺得認字很快活,當然想要更多。

她一直不是個聽話的人,認準了就要學:“就算你不教我,我也終究會找到學字法子的。”

如此威脅,老和尚還是不肯教她,任由她去撞南牆,隻是會看著她歎息:“山君,你不懂,我是為你好。”

時至今日,蘭山君依舊不懂老和尚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卻能依仗著年歲的增加,身處絕地後沉下來的心境,突然微微品出老和尚說這句話時帶著的無奈和矛盾心緒。

他似乎是希望她能學更多的東西,但又怕她真學成了。所以但凡教她的本事,都是點到為止。

可他唯獨願意她學刀。他說,“你手裡有一把刀,就什麼都不怕了。”

他死時,還把他用了多年的短刀留給她:“就當我還陪著你。”

蘭山君想到這裡,心裡酸澀起來——可是師父,你不知道,最後的那段時光裡,我手裡確實是握著這把刀的。

我是多艱難,才克製住不用它劃開手腕。

前塵往事,想起來就使人心緒低沉。蘭山君低頭,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道:“三哥,等雪停了,咱們就趕路吧?”

她迫不及待去洛陽尋一尋真相。

蘭三少爺卻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先說了一句:“我也急著回去,但這鬼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雪。”

而後馬上問:“妹妹的字是跟著誰學?”

蘭山君:“我家師父。”

蘭三少爺肅然起敬,“是那位收養你的方丈吧?他識字?”

不過又覺得即便是荒村野廟野和尚,能認字也不算稀奇事,不然怎麼念經誦佛呢?便不等蘭山君說話,立馬繼續說下一句:“我們一家子人都感激他。若不是他養大了你,當年兵荒馬亂的……哎!”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再次感慨起來,“當年,蜀州暴亂,朝廷派兵鎮壓。祖父臨危受命,帶著大伯父和二伯父奔赴蜀州,結果吃了敗仗,兩位伯父戰死沙場,祖父也在那一場戰事裡受了重傷,腿和腰背壞了,不能再戰,陛下便派父親前去接應。”

彼時很是驚險。因為連續敗仗,朝廷對鎮國公府已經頗有微詞,要換帥將。但父親自小在陛下身邊長大,談起兵書來頭頭是道,陛下信任父親,還是派他去了。父親為表明決心,便帶了家眷隨軍,立了誓言,不破蜀州不還朝。

但後來蜀州是破了,卻也損失慘重,連妹妹也在戰亂裡‘死去’。

“母親說,她生下你才滿月,蜀州突然就起了亂,混亂之中,她讓奶娘和侍衛帶著你先走,好歹有條生路。”

結果等戰事停了,父母憑著妹妹走時穿的衣服找到了一具死嬰,而後又找到了奶娘和侍衛們的屍體,便以為眾人都去世了,悲痛不止。

“還是今年九月,咱們家的當鋪裡突然來了一個少年人當金鐲子,當鋪掌櫃恰好是母親的陪嫁,識得那金鐲子正是母親當年給你特意做的滿月禮,當時就留了心眼,這才查出當年的真相。”

原來是奶娘抱著她逃走後,怕穿得富貴被人盯上,便在途中將妹妹的衣裳與一位死嬰對調。後來奶娘中箭身亡,妹妹卻沒事,藏在她的懷裡躲過一劫。

蘭三少爺:“那死嬰的父母卻找了來,見你身上的衣裳,以為是他們的女兒,連忙抱著逃出城去了淮陵,等終於安定了一些,他們這才為你擦洗身體,卻發現你手上戴著金鐲子,便知曉抱錯了人。於是拿走了金鐲子,將你放在破廟的門口,等著方丈將你撿了回去才走。”

金鐲子他們也沒有賣。少年說,“那般的歲月,我們是養不起多餘人的,父母拿走金鐲子,算是見財起心。但我們並不虧心,畢竟抱著她一路逃,再危險也沒有丟棄過。而我自己的妹妹,卻連屍體也沒法子回去找。”

這回他來洛陽是準備做點小生意的,結果生意不遂,落得個身無分文,這才想著當掉金鐲子。

鎮國公一家倒是沒有為難他,還帶著他去祭拜了“妹妹”。然後讓蘭三少爺馬不停蹄的去淮陵接人。

蘭三少爺:“得知你還在世,祖父和父親都回家拜祭了祖宗,感謝他們護佑子孫。”

他說到這裡,眼神微微暗淡,“當年回朝之後,雖然戰事是勝利了,但損失慘重,同袍皆儘,祖父又痛失二子,對人世間看開許多,索性修道去了。父親孝順,也陪伴祖父而去,已經十餘年不在家中。如今,是四叔當家。”

老鎮國公一共四個兒子,死了兩個,一個又跟著修道,隻剩下不太聰慧的幼子支撐門庭,所以鎮國公府雖然還是國公府第,卻跟十幾年前大相徑庭,已經失了權勢。

蘭山君聞言默不作聲。她當年也被這般告訴過祖父和父親修道的緣由。但後麵長大一點,不用彆人說也能揣測出背後的真相:父子倆紙上談兵,能力不夠,導致太多人死去,陛下也護不住他們了,所以才去山上縮著不出門。

且她還知曉,因著這場戰事,曾經作為叛亂之地的蜀州學子在洛陽也並不受重用,如今的內閣之中,沒有一位閣老是蜀州人。洛陽重要官員,也沒有蜀州人任職。

就連她——因是蜀州長大的人,官話帶著濃濃的蜀州音,又愛吃蜀州的菜肴,舉手投足一股蜀州人的習性,便成了許多人不喜歡她的緣由。

其中將厭惡表在臉上的就有她的祖母鎮國公老夫人。

當年,她剛回去,祖母對她還算是寵愛,但隨著她一口蜀州口音改不過來,便成了罪過,稍有不順心,就罰她跪在院門口讀孝經。

她最初那般的性子怎麼可能跪?直接撂挑子拎了殺豬刀就要回淮陵。又被母親勸回來,後來也不知道勸了些什麼,她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