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扯中,又來了幾個提著雞蛋的老婆子。
車上差不多都擠滿後,王大爺沒再等人,趕著牛就走了。
整個車上就穆綿一個小孩兒,這年頭會帶小孩兒專門去玩兒的家長隻有極個彆。
彆說小孩兒了,大人要不是有正事,自己也是不咋去城裡的。
鄉下的路不好走,牛車其實也走不了多快,主要就是能輕鬆一點,穆綿朝後看的時候,還能看到路的儘頭有一些走著去的人。
牛車晃晃悠悠間,穆綿注意力很快就從遠處的人回到了車上。
幾個大嬸子老婆子湊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個民間情報組織,一會兒說東家婆媳乾仗了,一會兒說西家大房二房不和了。
巴拉巴拉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嘴就沒有停過。
穆綿坐在幾個大嬸子老婆子中間,小腦袋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看這個,一會看那個,像個瓜田裡的猹猹幼崽,聽得津津有味。
路程過半時,曹春鳳忽然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哎!昨天晚上你們聽到動靜沒有?聽說石家二房那小霸王搶了田紅娟小閨女東西,還把人給打了,好像頭都打破了。”
穆綿瞪大眼睛,“哪個石家?”
說起來,清風大隊算是紅星公社下麵最大的大隊了,占地大,人口也多。
因為成立之初是好幾個村合在一起的,姓氏雜,姓什麼的都有。
不像楊柳大隊,一小半姓柳,一小半姓楊,隻剩下另一小部分是雜姓。
穆綿這個小孩兒腦子,大隊裡那麼多人,她哪能都記得,一時之間真的沒反應過來是哪家。
曹春鳳繼續道:“還能是哪個石家,石大寶家嘛。”
王嬸子眉頭皺了皺,“那石大寶真的是不像話,被石家二房寵得無法無天的,十歲的男娃去欺負人一個七歲女娃,像什麼話!”
趙梅花插嘴,“石春草那人,腦子拎不清。”
李大娘一臉讚同,“早晚要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就石大寶那樣,能有啥出息,我看以後要去蹲那籬笆欄子。”
穆綿聽一會兒總算是把名字跟記憶對上了。
她們大隊有好幾家姓石的,其中有一家老爺子叫石大柱,老太太叫石春草,據說石春草小時候家裡窮,把她賣給了石大柱家當童養媳,所以石春草一直跟著夫家姓。
兩人有六個孩子,老大是個兒子,老幺也是個兒子,中間四個都是女兒。
說起石家兩個兒子,那能說的可就太多了。
清風大隊這麼多人,總有那麼一兩個有出息的,小一輩當中最有出息的莫過於穆卓了,上了高中還去當了兵。
往上那一輩中,穆富貴雖然也在公社有工作,但卻不是最出息的。
最出息的是石大柱和石春草的大兒子--石興富,他腦子聰明,讀到了中學,又吃苦耐勞,在城裡從學徒工做起,後來成了廠裡的技術工。
自己娶了個媳婦,生了兩個閨女,石小竹和石小蓮。
可惜英年早逝,廠裡起火,石興富為了救機器去世了,據說廠裡後來給了賠償金。
但他這一去世,石小蓮母女三人就沒辦法住在廠裡的家屬院了,那些房子都是分給職工的。
母女三人隻能回大隊來,現在住在大隊西南角裡,挺偏的,平時都不咋能見到人。
跟石興富相比,石家老幺石興貴就是個不成器的,沒腦子也沒力氣,一年到頭掙的工分還沒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多。
就這,石老爺子和石老太太還對小兒子好得不行,除了石興貴是小兒子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跟他媳婦兒李桂燕生了石大寶,有且僅有這一個孩子。
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石興貴一家占齊全了。
再加上石老太太是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大兒子再有出息,但是沒兒子,那有啥用?!
石興富去世後,廠裡給的賠償金還被石老太太鬨著要全拿走,一分不想給母女三人留。
最後是石興富他媳婦兒田紅娟以死相逼,再加上大隊和廠裡的調解,才留下了一半。
穆綿看向曹春鳳,問道:“被打的是石小蓮?”
曹春鳳點頭,“可不就是那小丫頭,說是看見小丫頭撿到了野雞蛋,石大寶要搶,蓮丫頭不給,那混小子就把人打了。”
穆綿皺眉,“嚴重嗎?”
曹春鳳唏噓,“咋不嚴重,嘩嘩流血!小丫頭直接昏過去了,給背去了老李那裡,把桂枝和大隊長都鬨去了,你們在家都沒聽到?”
老李是她們大隊的赤腳醫生,水平不咋樣,但像中暑啊止血啊,這些還是能看的。
穆綿搖頭,昨天晚上她表姐小姨在她家呢,光顧著說話了,沒留意鄰居有啥動靜。
有老婆子問,“最後咋處理的?”
曹春鳳:“還能咋處理,賠錢唄。”
李大娘嘖了一聲,“石春草那摳門貨能願意?”
在那老太婆眼裡,所有好東西都該給她孫子,賠錢給她看不上的丫頭片子,那不是等於割她肉嗎?
曹春鳳冷笑了一下,“不願意也得願意,竹丫頭發了狠,說了不給個說法就要去公社告石大寶,那混小子就是個紙糊的,聽說要進公安局,腿就嚇軟了,哭著就讓他奶把錢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