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好好練字,再說欽天監不是科舉官,你的字也太醜了。”
“也不是不能多在我府上住兩個月,隻是年底船務繁忙,加上太上皇聖壽,趕早不趕晚。萬一遇上下雪,運河也有可能凍上,而且天氣越來越冷,走水路也是受罪,依我看,還是早點上路好。”
想起林如海,顧慶之眼底有了淡淡的笑意,林如海外表極佳,眉清目秀,一見就叫人心生好感,雖然年紀奔著五十去了,但依舊是溫文爾雅,玉樹臨風。
話雖有些多,但都是關心和愛護。
更難得是他上上下下都維護得極好。
顧慶之在林府住了三個月,上到皇帝近臣比方織造府的太監,又或者封疆大吏比方兩江總督,下到縣衙的教諭、巡鹽衙門裡的總兵,他待人的態度並無太大區彆。
隻是……林如海當了六年多巡鹽禦史,那林黛玉在賈府差不多已經住了五年,林如海充其量也就剩下一兩年的壽命了。
這麼一想顧慶之臉上不免又帶了點愁緒。
就是顧慶之怎麼看林如海也沒什麼病,雖然體格略顯瘦弱,精神卻很好,勁頭也足。
在這種位置上一坐六年,就是他自己也覺得馬上就要高升了,平日不管衣食住行都還挺講究的。林如海也等著回京大展拳腳呢,整個林府上下都好好伺候著,飲食衣物等等方麵從不懈怠。
所以最後,顧慶之能做的就是勸他好好保養,注意身體,林如海倒是笑著應了,還跟他來了一句,“我每隔十日診一次平安脈。”
顧慶之當即便道:“馬上入冬了,不如改成五日。”
林如海倒是笑了幾聲,還想伸手揉揉他腦袋,往後跟他說話也多了幾分隨意。
唉……這個時代有些病確實是治不好。
顧慶之微微一歎,想著有機會能私下跟林黛玉說兩句,興許她去了信勸一勸,林如海能再仔細些。
“……寶玉十歲的時候大概到我這兒。”
顧慶之的思緒又拉了回來,立即就看見賈母伸手比劃一下,又對他道:“你前頭虧了身子,得好好補一補,不然長不高。”
“多謝老太君關心,府上飯菜極好,我很是感激。”
賈母嗯了一聲,又跟邢夫人道:“你興許還記得,當年璉兒該是十五六歲的時候長得最快。”
邢夫人一向不討賈母喜歡,如今被主動搭話,笑得都有點癲狂了,她囑咐顧慶之,“多吃點,彆挑食,不然長不高,你看寶玉——”
“咱們這屋裡最愛挑食的就是寶兄弟了。”王熙鳳一見這便宜婆婆一臉興奮,明顯又要不合時宜了,忙打斷了她,又把話題又轉到了賈寶玉身上。
話題在賈寶玉身上繞了一圈,說了他小時候多挑剔多難伺候,如今長大了也沒好到哪兒去,又轉回到了顧慶之身上,隻是依舊沒他開口的份兒。
賈母問道:“路上好不好走?你這麼小的年紀,就在船上住了一個多月——”說話間她又轉向林黛玉,“我記得當初你剛來的時候,到開春身子才好。”
當著外人,屋裡幾位姑娘都不怎麼開口,林黛玉隻低低嗯了一聲。
“肯定是不好走。”賈母自己接了上來。
顧慶之再次張嘴,沒等“多謝老太君關心”說出來,王熙鳳便又開口了,她發音拉得挺長,像是哄人那個調調。
“來了京城就好了,京城冬天不像南邊那麼潮濕,到了我們榮國府,想要什麼都有,隻吩咐她們一句就行。”
說著她上前兩步,“還不快謝謝老太君。”
隻是不等顧慶之說話,她又說上了,“我們老太君最是心善的,專門吩咐了鴛鴦照顧你,她是最妥帖的人,你隻管放心。”
說這話的時候,王熙鳳看得卻不是老太君,而是林黛玉,賈母則又笑著拍了拍林黛玉的手,道:“你父親來信專門說過的,我都記得呢。保管照顧得妥妥當當。”
顧慶之極其輕微的聳了聳肩。
得,雖然句句不離他,然而句句都不是為了他。他就聽著就行。
眾人又恭維了一頓老太太眼光多麼好,多麼會選女婿,再極其委婉的傷感一下賈敏沒福氣死得早,賈母就又問了顧慶之一句,“你可還記得父母是誰?”
顧慶之猶豫了一下,主要是前頭完全不用他說話,這句怕也是一樣。
果然如此,賈母又自己來了,“唉,是我問得不好。你肯定是不記得了,若是父母還在,又怎會叫你淪落成乞丐呢,還是個男孩兒,可憐見兒的。”
賈母一聲長歎,屋裡人忙不迭迭地安慰她,顧慶之站在中間又當起了擺設。
這麼久,都還是賈母一個人說話,完全不給彆人機會,而且完全不提這人能算出天氣來,彆人倒好說,賈寶玉憋不住了。
賈母餘光看見他抓耳撓腮的坐立不安,隻是礙於長輩禮儀不好打斷她開口,便又歎了口氣,王夫人、邢夫人還有王熙鳳跟薛姨媽等人,果然又來安慰她。
賈寶玉終於是忍不住了,他看著顧慶之,直白地問道:“林姑父信上說你能算出天氣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顧慶之稍微停頓了片刻,“明日是個大晴天,之後兩天稍微有點雲。這幾日風都挺大的。”
迎春一句話沒說。
探春肉眼可見的有點失望,“這也不算什麼。下午那陣風就把雲吹散了,我也覺得明日該是個晴天。”
惜春倒是小聲嘀咕一句,“正好把畫冊拿出來曬曬。”
賈寶玉忙又問道:“這是怎麼算的。”
顧慶之遲疑了一下,薛寶釵笑道:“寶兄弟快彆問了,這是人家吃飯的本事,怎麼會輕易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