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慶之跟著她又往前走了兩步,看見坐在涼亭裡的薛寶釵。
顧慶之上前作揖,叫了聲:“薛姑娘。”
薛寶釵道:“今兒來給老太太請安,忽得想起你來。我家裡兄長過兩日要去走親訪友,臨近過年,也算是正式上門了,想請你選個日子,彆的到好說,最好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她說著便微微一笑,道:“我兄長酷愛騎馬,我也是怕外頭風大,給他吹病了。”
顧慶之想了想,便道:“後日清晨略有風,不過太陽出來之後,便是一整日的好天氣,又或者五天後,沒風,不過太陽也不大,雲有些多。”
“多謝。”薛寶釵道了聲謝,“這一吊錢是給你的。”說完她站起來就要走,隻是剛轉身沒邁出去兩步,忽又轉過身子,笑道:“是我思慮不周了。鶯兒,你送他回去,幫忙提著東西。”
鶯兒應了是,又說:“姑娘等我回來。”然後便提起石桌上兩串錢就在了顧慶之身後,笑了兩聲:“還怪沉的。”
顧慶之這些日子多謝不知道都說了多少次了,再多說幾次也沒什麼。
一路上鶯兒倒也找了些話題,類似於廚房什麼菜最好吃,花園裡什麼景色最好看,總之都是些特彆安全的話題,加上她聲音清脆,還幫顧慶之提著東西,就還挺舒服的。
不過顧慶之也知道她為什麼要送自己,無非就是借著自己再刷一刷薛寶釵心腸好,體恤下人,打賞豐厚等等好名聲。
等鶯兒給他把銅板提進來放在桌上,顧慶之又是一聲“謝謝”,把人送走了。
雖被人當工具刷了,但顧慶之也不在意,真要說起來,薛家也挺不容易的,梨香院在東北角,賈母的院子在西南邊,每天晨昏定省還挺辛苦。
而且那一吊錢還挺重的,顧慶之去提了提,雖然分了兩串,但是加起來怕是有七八斤了,真要他自己提負擔還挺重。
方才在涼亭的時候他也看了,涼亭都是石桌石凳,薛寶釵也不好直接坐,下頭是有個墊子的,她早上走這麼長的路,雖然重物可能是鶯兒提著,不過她還得拿著個墊子。
這麼想了一會兒,顧慶之趴下去做俯臥撐了,沒書可看也沒字帖可練,就好好鍛煉身體吧。
從端午節穿越到現在,他明顯能感覺自己長高了,膝蓋也經常有生長痛,多練練總是沒害處的。
而且原先乾癟黑瘦的臉也好轉了不少,當然比不上賈寶玉粉雕玉砌一般嫩,但也是正常人的範疇了。
如今再看見他,是沒人會把他當乞丐了。
顧慶之覺得他在賈府也算是熬日子了,算來還得住上一個月——賈府總不能連這個都騙林如海吧?
那一邊,薛寶釵帶著鶯兒也回到了梨香院。
薛姨媽翹首以盼看見女兒回來,忙問道:“送過去了?”
鶯兒忙點頭,“我提著呢,一路送過去的,還見到老太太院子裡幾個婆子,又是臨近午飯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可多了。”
薛姨媽這才露出笑意來,“你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等鶯兒出去了外頭房間,薛姨媽這才拉著薛寶釵坐下,先歎了口氣,“我的兒,委屈你了。”
薛寶釵輕輕搖了搖頭,“快彆這麼說,都是一家人,哪裡來的委屈呢?”
“唉……”薛姨媽又是一聲歎,“我聽老太太那意思,這孩子是要被當成祥瑞送進宮裡的,賈家在太上皇麵前總歸還是有點情麵的,他年紀又小,真要得了寵,怎麼也能在宮裡住個三五年,先結個善緣,以後說不定能用到。”
薛寶釵思忖道:“我看他也不太愛說話,臉上也沒個笑影兒,怕是不太會討好人。”
“橫豎不過幾吊錢。”薛姨媽又歎氣,“你堂妹寶琴,許了梅翰林的兒子,人家這才是正經讀書人,每科進士三百人上下,能進翰林院的不過四五十人,有身份有前途,賈府這位……”
薛寶釵神情稍顯落寞,垂下頭來沒說話。
“你……要不是你父親死得早,你哥哥又不爭氣,憑你的樣貌才情,皇妃也做得。如今你卻得天天討好她們。二房又不得襲爵,她那兒子又不肯好好讀書,又不肯像長房那位出去交際,老太太還一味地寵著,按說年紀也不小了,唉……”
“快彆說這些話了。”薛寶釵眼神示意了外頭,壓低聲音道:“外頭打掃的婆子,粗使的丫鬟——”可都是賈家的人。
薛姨媽強行擠出個笑容來,“還是你哥哥不爭氣,唉……可沒他也還是不行。”
母女兩個對坐著,半晌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