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抿了抿嘴,敬奉了夫君一杯茶水後,便老老實實說了今日之事。
當然,她窮凶極惡逼人吃屎那一段,且略過不提,免得官人誤會她是刁毒的女子。
可是眠棠說完後,崔行舟的眉峰不動,垂眸吹著茶杯上的茶梗。那英俊的麵龐如靜水,看不出什麼波瀾起伏,頗有些深不見底。
柳眠棠看官人沒有發急,心裡也有了底,覺得自己的禍事闖得應該不大。
於是她又一路小步輕移,走到到書桌旁取了自己下午醒來後,咬著筆杆挖空心思寫下的狀詞,呈遞給官人看。
那小子若是自知理虧,忍氣吞聲了倒也無事。可若狗仗人勢,又來尋麻煩,少不得要讓夫君到郡上告狀,免得守備先來問罪。
崔行舟沒想到這位落難的小姐今日鬨了這麼一場後,還有閒情逸致寫狀紙,終於微微挑眉,伸出長指捏信來看。
平心而論,那字寫得……真夠難看。也不知這位小姐待字閨中時,究竟精習了什麼,針線活和書畫似乎都不擅長。
不過若細看幾句又發現,雖然字如蚯蚓扭動,卻語言老辣,句句捏了本鎮守備的要害,從縱容親眷當街調戲民女,一路扯到了影響淮陽王的官威,字字句句憂國憂民。
柳眠棠趁著官人在看時,又拿了筆紙端硯,將信紙鋪展好後道:“我的字難看,不上大雅之堂,還請官人勞神,替我謄寫潤色,也好遞呈郡上。”
崔行舟將眸光從信紙上移開,看著在眼前一字擺開的筆紙,覺得這個女子雖然失憶,卻到底帶了些她男人的匪氣。
也不知陸文那賊子是怎麼色令智昏,寵溺著這女子,竟讓她這般自作主張,無法無天。
想到這,他輕輕放下信紙道:“你不是傷了那守備的侄兒嗎?真要細說,隻怕你要賠給那位公子湯藥錢……”
一聽要動錢,眠棠終於眉頭微蹙,輕聲道:“雖則聽說那位淮陽王是個清正愛民的,但以民告官的確是有些吃虧,家裡的錢不多了,要是被那勞甚子訛詐了家底,可就糟糕了……夫君,我錯了,請君責罰……”
說到這時,眠棠可真是有些傷感,眼圈都微微見紅,如同做錯事的孩童一般,怯怯地看著崔行舟。
不過淮陽王連夜趕來,可不是跟她擺家酒的,隻挑揀著重點,溫言問道:“你製服那位公子的身手不凡,是何人教你的?”
不了解崔行舟的,都會覺得他是個寬厚寡言之人,無論喜怒,從不露於色,是個再謙和不過的君子了。
柳眠棠自從回來後,一直擔憂著自己一時意氣闖禍。可是見夫君崔九並沒有麵露嫌棄,更沒有高聲嗬斥。
她不由得再次暗自慶幸自己竟然嫁了這般如玉溫柔的郎君。
如今聽他問起,眠棠就老老實實道:“趙神醫給我留下了一本按摩穴位的書卷,裡麵的穴位都標得清楚,我今天也是僥幸,一擊命中,沒有辱沒了名節……”
她說的都是實話,當初她剛醒來,隻能每日躺臥,想要找人閒聊消磨時光,偏偏遭逢崔家家變,仆役們見天的變少,有時想喝口水都叫不來人。
幸而趙神醫為人不錯,見她無聊,倒是給她帶了幾本閒書消磨,還贈給了她一本自行按摩活血化瘀的醫書。
為了證明所言不虛,她又從床頭拿出了那幾本趙神醫相贈的書卷給夫君看。因為一路上總要看,她還讓李媽媽幫她用布包了皮子,很是珍惜著呢。
她的回答,大大出乎了崔行舟的意料,當他翻看著那本書時,裡麵的確是好友趙泉的注釋,其中脖子那好幾個要命的穴位,還是用朱砂標注。
柳眠棠特意挨得離官人近些,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那些小字道:“這都是我求了趙神醫替我標注的,當初不過無聊消磨光陰,沒想到今日用上了,古人雲開卷有益,果然有道理!”
她剛剛漱洗完畢,挨得近時,帶著一股皂角的清冽,氤氳淡香縈繞鼻息,卻勾起了催行舟心內莫名的怒火。
這哪裡是醫書?被趙泉標注得這麼詳細後,分明是本殺人手劄!一個弱女子都可以按圖索驥,拔發釵殺人了!
雖然他知趙泉其人沒心沒肺,但依然有股衝動,想要將混蛋好友押入大牢,用火鉗烙鐵一一儘情伺候一番,看看能不能通了趙泉的智竅。
想到這,他不由得冷眼看向正幫他翻著書頁的柳眠棠。
此時燭光微閃,昏暗的燈光下,眠棠烏發映襯下的麵龐似乎都閃著誘人的光,杏眼笑吟吟地看著他,怎麼看,都是我見猶憐。也難怪趙泉色令智昏,全失了理智。
可是柳眠棠不知崔九心中罵娘,再次殷勤問:“夫君餓不餓?要不要叫李媽媽煮碗麵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