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第一也是唯一人(2 / 2)

北渡春音 放鶴山人 4720 字 4個月前

“不過是偶感微恙,”蕭月音悄悄掐著手心,迅速思索著應對,“怕給大人過了病氣。”

“那既然病了,又為何不臥於榻上,卻非要站在那圍屏之後,與微臣隻隔了咫尺的距離?”裴彥蘇卻窮追不舍。

她緊繃的心弦快要斷了,仍舊是不敢回視。

裴彥蘇對蕭月楨情根深種,他這般關切,她此時最應該做的,便是一麵嬌泣著“因為實在舍不得與大人你遠離”,一麵撲到麵前男人的懷裡。

是不是他也想她這麼做?話本裡情到濃時的愛侶,似乎都會這麼做。

可對她來說,這本就是她生平第一次與外男單獨共處一室,又因籠著那隨時可能暴露的陰雲,薄薄的衣衫內早已汗流浹背,若真如他所願,靠得太近,豈不是更快便露了端倪?

“公主是害怕微臣嗎?”這一次,蕭月音確認裴彥蘇的話裡帶著濃濃的笑意,可源頭飄逸,似乎是要站起。

“大人開什麼玩笑,”她趕緊瞠目回視,重新抖起了“蕭月楨”的威儀,“本公主與大人相交日久,何時怕過?”

這是在賭。

賭蕭月楨從前在裴彥蘇麵前,也是如她從小那般的嬌縱,不肯退讓分毫。

“公主說得是,是微臣僭越了。”裴彥蘇這麼一說,蕭月音便確定她賭對了。

“今日失態,不過是本公主思及遠離故土親人,難免感時傷懷,”她順著剛剛的架勢繼續下去,“大人不必費心勸慰,多予我時日,也可自行消化。”

說完,沒等裴彥蘇回應,她便闔上了雙目,兀自靠著車內身後的軟墊,養起神來。

這下,倒真像個養尊處優、說一不二的公主了。

漠北王廷如今坐落上京,地處茫茫草原與漢地交彙之處,也是他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自鄴城至上京,路遙兩千餘裡,即使八百裡快馬加急日夜兼程,也需要行三日。何況送親隊伍車馬駢闐,又有擔抬力士、粗使仆役等靠雙足行走,若要順利到達上京,也起碼需要月餘。

大約也是知曉迢迢遠路舟車勞頓,又因著對蕭月楨的愛重,裴彥蘇在出發後第一個歇腳驛站,便下了馬車,體貼無比地為蕭月音召來了侍婢。

一個是她自己的乳母韓嬤嬤,另一個則是本屬於蕭月楨的貼身宮女,名喚綠頤。

此次和親,弘光帝的繼後宋氏為蕭月音安排了不少伶俐精明的宮婢,充盈永安公主的和親隊伍。

蕭月音自小身邊隻有一個乳母韓嬤嬤,自然不習慣被如此“眾星拱月”,可她到底現在頂了“蕭月楨”的名頭,這位大公主出行的排場,她從前也有幸見識過。

是以,即使她並不願意被不熟悉的宮婢們近身伺候,為了不露出馬腳,她也隻能忍下。

好在綠頤醒事,自從她搬入碧仙殿起便循著各種由頭向她和韓嬤嬤示好,相處了這幾日,蕭月音雖仍舊未鬆口許她貼身伺候,卻也對她的親近並不反感。

韓嬤嬤與綠頤替換了裴彥蘇上了這馬車,明明多容了一人,車廂內卻比先前裴彥蘇在時鬆泛了不少,蕭月音也終於可以除了鞋襪,舒舒服服地躺在早就想躺下的軟榻上。

紛擾雜念一一在腦海喧鬨,卻也擋不住她的困意,很快她便陷入了沉睡,車身搖搖晃晃,可她連夢都沒有起。

卻是被激猛狂切的兵戈之聲吵醒。

“公主莫慌,”韓嬤嬤見她如驚弓之鳥一般坐起,旋即俯在她榻下,溫語安撫,“此行的護衛們個個身經百戰,必會保全公主萬無一失。”

“可知發生了何事?”蕭月音蹙眉。

“似乎是有一群流寇,看中了公主陪嫁寶物,舍命強奪,”綠頤麵上也不見慌亂,穩穩說道:

“奴婢剛剛大膽掀簾望了,為首的幾名賊匪最先衝向了裴娘子與裴公子所乘馬車,護衛和裴公子同力,不出片刻便已將賊人殺退,公主大可放心。”

裴娘子便是裴彥蘇的生母裴溯。

因著裴溯在裴家時並未婚配,漠北王廷那邊也還尚未給她任何閼氏封號,隻讓她隨隊伍同去漠北,故而所有人都隻能暫時稱她為“裴娘子”。

蕭月音正要細問,她們的馬車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韓嬤嬤趕緊將她扶穩以免她跌落,卻在同時,發現車門被人“嘭”地一聲撞開了。

門口立著一名身著胡服、披頭散發的彪形大漢,橫肉滿溢的麵上還掛著深淺不一的鮮血,手握的彎刀一展,便要擠入這因為他的到來而變得更加逼仄的車廂。

那一身的血腥氣也隨之撲麵而來。

蕭月音從小在皇寺中長大,所見所聞絕大多數都是平靜祥和之事,即使曾經跟隨靜泓赴臨漳賑災濟困,入目的也都是餓殍衰殘,哪裡見過這等驚心動魄的場麵?

韓嬤嬤和綠頤倒是反應迅速,牢牢將她護在了身後,從二人相護的身縫處向外望去,隻見那大漢越逼越緊,冒著熒光的凶眸寫滿了誌在必得,僅須抬手的工夫,兩個瑟瑟發抖卻強撐架勢的宮婢便會成為刀下之鬼。

可旋即,這馬車又是一抖,似乎大漢的身後來了位不速之客,那大漢見狀便直直往車廂內擠,遍布血汙的手,距離綠頤纖細的脖頸,隻有咫尺之遙。

蕭月音的心跳仿若停止。

雖然那大漢已經幾乎阻擋了車廂門所有的視線,可她卻看得真真切切,那大漢身後雪青色的衣料,分明屬於裴彥蘇。

“保護公主!”韓嬤嬤的呼喊響起,與此同時,那大漢的糙手已然握住了綠頤的脖子,生生將她提起,就要直接甩在一邊。

綠頤的呻./吟凝在喉嚨,韓嬤嬤也趕忙傾身,試圖用瘦弱的身軀將那大漢推開。

但卻忽聽大漢一聲怒吼,原來是他那緊握的彎刀,竟然半彎都被裴彥蘇攥在了手裡,生生就要拉脫。

他的力氣著實不小,也因著這樣的力氣,那被他直接握住的刀刃,便將雙手十指割得鮮血四溢,汨汨滴流。

蕭月音看呆了。

這個似乎並不會武的赫彌舒王子,為了保護他的摯愛“蕭月楨”,竟然不怕被這鋒利的彎刀割斷手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