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靜默了片刻。
須臾,傅應呈似是覺得荒唐,輕扯唇角,笑了聲。
他嗓音帶有磁性,笑起來有種低沉的動聽,像是往冬日湖心處投下的一枚石子,在耳廓裡掀起淺淡的漣漪。
“我什麼時候說過,”傅應呈緩緩道,“你差的是智商?”
“沒說過你智商差”和“沒說過你差的是智商”。
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季凡靈垮著小臉:“什麼意思?你說我哪兒差?”
然而男人沒有和她鬥嘴的意思,轉身徑直進了客廳。
季凡靈忍不住衝著他背影“喂”了聲,放狠話的速度沒能追上他的腳後跟。
算了。
放他一馬。
智者不在彆人的地盤和人乾架。
烘乾的過程雖然並不怎麼美妙,不過結果倒是格外美妙。
烘過的衣服像曬過太陽一樣乾燥溫暖,讓人很難不喜歡。季凡靈立刻就跑去臥室換上了。
下午傅應呈待在書房裡,偶爾去廚房倒杯水,順便瞥一眼她。
季凡靈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劇,邊看邊等周穗回複。
不知道周穗在忙什麼,一直等到傍晚,傅應呈才中斷了工作,喊她過去看周穗Q`Q上剛回的消息。
傅應呈早上六點給她發的消息:
【周同學,打擾了,有急事需要聯係,請問你現在在哪?】
周穗:【?】
周穗:【你是傅應呈本人嗎?】
過了會,周穗又回:【我現在在人民醫院兒科,請問你找我什麼事?】
“謝謝,我現在去!”季凡靈掃了一眼消息,轉頭就跑。
傅應呈跟在她身後,伸手取了衣架上的大衣,拿上車鑰匙:“你知道醫院在哪?”
“知道,不遠。”
季凡靈飛快地蹬上鞋:“我坐公交去,很快就回來。”
她說完猶豫了下,撓了撓臉,慢吞吞道:“也有可能,不回來了。”
假如能住周穗家的話,更好。
傅應呈盯著她看了一會,神色不明道:“行。”
……
“不回來的話,讓她跟我說聲。”
*
人民醫院兒科。
最近是秋冬流感高發季,即便天色昏暗,兒科仍然擠滿了麵露焦色的家長和懷中或哭或鬨的兒童。
季凡靈擠在看病的人群裡,大部分人都戴著口罩,讓她找人變得更加困難。
走了一個來回,季凡靈無意間注意到自動繳費機邊的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白色棉襖,上半身略有些臃腫,正取下口罩,抬頭對著鏡頭,片刻後又戴上口罩,取了小票,轉身走來。
她戴上口罩前的一瞬間,季凡靈瞥見女人細眉緊皺,門牙咬著自己的嘴唇。
……就仿佛,算不出題時,會露出的表情。
季凡靈心裡一動:“周穗!”
女人抬頭,左右看了看,沒找到是誰喊她。
下一秒,人群中擠出一個女孩,朝她的方向大步跑來。
周穗明顯愣了一下,盯著她的臉,和記憶中的逐漸重合,瞬間臉色煞白,往後連退三步:“你,你,你!”
“是我,季凡靈。”
“啊?啊?啊?????”
季凡靈安撫:“你不要害怕。”
周穗慌亂:“你不要過來!!”
季凡靈才不聽她的,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周穗的胳膊,擰了一下,挑眉問她:“疼嗎?”
“嗷……疼。”周穗老老實實道。
“疼就對了,證明你不在做夢。”女孩板著小臉。
“……”
“那、那什麼,”周穗結結巴巴,“鬼擰人,人也會疼嗎?”
季凡靈慢吞吞道:“鬼擰人疼不疼,我不知道,不過呢……”她突然加快語速,“鬼咬人一定是疼的!”
說完,她抓起周穗的胳膊,齜牙就咬,凶得一批。
周穗本來就神經緊繃,被她嚇得,立刻甩著胳膊嗷嗷叫起來,引得附近的人投來視線。
季凡靈當然沒真咬,抬起頭,忍不住嗤笑一聲:“瞧你這出息。”還以為膽子變多大。
周穗驚魂未定,胸脯起伏,眼看著女孩穿著不合身的老舊外套,單手插兜,立在那裡,衝著她笑,露出一顆尖尖的小虎牙,不知怎麼也跟著她笑起來。
……
覺得自己剛剛怪傻的。
周穗挪回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女孩的手背,輕輕地喊:“季凡靈啊?”
女孩從鼻子裡哼了聲。
周穗望著昔日好友年輕的臉,心頭驀地一酸:“你,你怎麼一回事啊?”
“被車撞了下,一睜眼就到現在了。季國梁跑路,程嘉禮聯係不上,你最厲害——”
女孩似笑非笑地瞧她。
“罵我詐騙,還要報警。”
周穗:“……”
周穗訕訕道:“昨天還真是你啊?”
“嗯。”季凡靈沒計較,“你怎麼這個點在兒科?”
“我小孩發燒了。”
季凡靈一愣:“你生小孩了?”
“兒子,三歲了,姓何,叫何涵。”
季凡靈:“都三歲了??”
“哎我這個腦子,”周穗猛地一拍額頭,“涵涵的藥!”
很微妙的,明明還是同一個人,仿佛那個眉眼神情處處透著當年影子的女生,在提到孩子的一瞬間,突然變成一個陌生又焦急的母親。
周穗原本還有些畏畏縮縮,現在突然什麼都不怕了。
她伸手,拍了拍季凡靈的肩:“你等我一會,我還得給他拿藥,一會兒水掛完了,再測一次體溫。”
眼睛雖然還看著她,心思卻早已不在這了。
季凡靈催促:“快去。”
周穗慌慌張張往藥房走,走到一半,腳步猛地一刹,扭頭看向另一個方向:“媽?!您怎麼帶著涵涵到處亂跑?”
迎著周穗走去的老人懷裡抱著戴著口罩的男孩,步履緩慢:“你半天不回來,涵涵吵著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