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4年1月，江蘇，冬。

“張姨。文華他什麼時候回來？”說話的是一位麵容姣好的少婦，她麵色略有點蒼白，失去血色的唇微微抿著，皺著的眉頭間染上化不開的憂愁。

“少奶奶，老爺再過陣子就回來了，現在接近年關了，老爺他也要忙著核賬。”一旁站著的張姨勸到，“您還是先回房去吧，外麵冷，等會沒準還會下雪，小心孩子。”

少婦用手輕輕的搭在肚子上，微微顫動的睫毛透露出她的不安，快七個月大了，這胎的孩子和前一胎一樣，沒有什麼動靜，可能又是個女孩子吧。怪不得老爺……

“張姨，老爺是不會回來了。”她顫抖的雙手緊緊的抓著老婦人的手，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下，神情突然變得激動“張姨，你說如果這次還是女兒，老爺他會不會，會不會和我離婚再去找彆人？！那個賤人給他留的兒子，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

“少奶奶！”張姨連忙掩住她的嘴“少奶奶！這不能說，不能說啊！被彆人聽到了，傳到老爺那，這日子就沒法過了，聽張姨一句，啊？”說著也禁不住掉下淚來，這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雖然自己隻是奶娘的身份，可是小姐的母親去世的早，自己也沒有兒女，再加上小姐的家道被惡人給敗落了，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早當成了親生女兒來看，現在她如此傷心，怎能不難過？這是心頭的肉啊。

“張姨……想不到我林宛兒也有今天。”少婦抱住眼前的老婦人，眼裡閃著怨恨，她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不給她個兒子，讓她在這個家受儘白眼和嘲笑，前些日子，聽說那個小野種要被帶回來認祖歸宗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遠處有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傳來，“少奶奶，少奶奶，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大廳裡，上好的紫檀木椅上坐著一名男子，眉宇之間顯出戾氣，他衣著考究，略帶一絲風塵，此時正喝著茶，旁邊仆從都壓低了頭小心翼翼的站著，大廳裡鴉雀無聲，男人等了一會，不耐煩的問，“少奶奶呢？！”

話音未落，張姨扶著少奶奶急匆匆的趕到了，“文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林宛兒掩飾不了的笑意沾著甜蜜，“怎麼也不早點說，我也好去準備一下。”

坐著的男人沒有起身的意思，他隻是皺著眉頭打量著眼前他的夫人，林宛兒被看得有些害怕，站在原地不敢靠前。

“明天我們去醫院一趟，有個醫生可以測出孩子的性彆。”說完站起身，往書房走，“管家，帶人把客房收拾一下。行李還在車上。”經過林宛兒身邊的時候並沒有停留。仿佛她並不存在。

“砰！”書房的門被合上。

客廳裡開始忙碌，收茶具的，收拾客房的，領行李的，仆人們走來走去，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去了，唯有薛家少奶奶還站在客廳中央，一動不動。她感到冷，這刺骨的冷讓她四肢僵硬，更加蒼白的臉洶湧著掩飾不住的怒氣和不甘。

第二天。某醫院婦產科，早上10點。

已經年邁的醫生抽著煙，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麵，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桌子上的電話機，眉頭緊鎖，抬頭看了看鐘，又想了片刻，才碾了煙，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我想過了，答應你，你先彙錢，我一定做。”說完就掛了電話，看向窗外，下雪了。這是第一場雪。

半個小時後。

“醫生，約您的病人到了。”護士小姐在門外有禮貌的敲了敲門，帶進來幾個人。

“您就是薛先生和薛太太吧？幸會幸會。請跟我來。”說著領著一行人到樓上的一個儀器室。熟練的打開儀器，帶上手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床“請薛太太躺下來吧。”

林宛兒緊張的幾乎走不了路，張姨小心翼翼的扶著自家的少奶奶，柔聲安慰道“沒事的，少奶奶，一會會就好了。不緊張，不緊張。”

冰冷的儀器探入肚子裡，醫生盯著顯示屏，畫麵不斷的在運動，他找到正確的位置，停住了，口罩底下是他微張的嘴，麵色突然蒼白。

薛宅，下午2時。

大廳裡壓抑的氣氛和女人低聲的哭泣，混合成一個詭異的局麵。

過了許久，男人開了口“既然是女孩子，就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