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 富貴迷人眼(1 / 2)

玫瑰先生 覓芽子 6572 字 9個月前

在那天之後的剩餘在船上的時光,佟聞漓就再也沒有見過先生了。

想來他不像她那樣有心思和時間看窗外河流入海的壯闊,這條船對他來說隻是滿足名利場上某些社交屬性的工具。

直到船靠了岸,身份地位高貴的客人被碼頭上四四方方的黑色小汽車接走,佟聞漓才換上了自己應該穿的那身黑灰色便宜的衣衫從船上下來。

郵輪傳來一聲長鳴,她回頭望望,那像極了灰姑娘故事裡象征著魔法消失的午夜鐘聲。隻是不一樣的,她沒有留下任何的水晶鞋,人生裡也不會出現一個滿世界找她的王子。

童話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寄托了現實裡從未實現的希冀。

但她的現實其實會更好一些,因為她一下船,就看到了開著佟穀洲那輛摩托車來接她的阮煙。

她還多配了一個摩托帽給她。

“這是兒童款吧?”佟聞漓調著安全帽的鎖扣,“煙煙,你是不是貪便宜買小了?”

“有帽子戴不錯了。”阮煙鬆開把著方向盤的手,用腳固定著車子,伸手替佟聞漓調整著,“這不挺好的嗎,你就適合兒童款。”

佟聞漓白了白她。

“小白眼狼,我可是專程來接你的。”阮煙抱著手坐在車上居高臨下,“特地來把你從酒暖夢甜的溫柔鄉裡拉回殘酷的現實裡。”

佟聞漓扒拉著她上車,“你這話有點酸,煙煙。”

“那可不是酸,那是頂級奢華遊艇幾日遊,誰去了不迷糊,我看看你——”她轉過頭來,單手用虎口卡住她的下巴,逼著她的眼睛由此被迫瞪得圓圓的,“富貴迷人眼你曉得不。”

佟聞漓呆呆地點點頭:“我曉得的,我沒有被迷住。”

“哈哈哈哈哈。”阮煙被她可愛到,放開她,雙手回到方向盤上,又問她:“有錢人長什麼樣子?”

“大多是西洋人,也有些是亞洲人。”佟聞漓想了想,這樣回到。

“那有跟我一樣,既不像西洋人,又不像亞洲人的嗎?”阮煙發動車子。

佟聞漓想了想,搖了搖頭,她隨即又補充到,“煙煙,你既像西洋人,又像亞洲人。”

前麵的姑娘笑起來:“那四舍五入,我也是有錢人。”

“你會變成有錢人的。”佟聞漓這樣肯定道。

“借你吉言了寶貝。”阮煙瀟灑地甩了甩自己的頭發,準備戴上她的那頂安全帽,“不過老娘現在日日虧錢也就算了,西貢這麼大個地方,找個像樣的鼓手都找不到。”

“慢慢找嘛,說不定高手就在人間。”

“不說我了。”阮煙把話題引回到佟聞漓身上,“對了阿漓,告訴你個好消息,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你姑姑已經撤走了在堤岸那兒守著的人了。”

“是嗎?”佟聞漓表示驚訝,“真的假的?”

“也正常,你一半大的姑娘對她一個老妖婆有多大的利用價值。蹲不到人就走了唄。”

佟聞漓坐在身後抬抬眼皮:“一時分不清你在損我還是在損我姑姑。”

阮煙帶好了帽子,身體微微後仰,“怎麼說,繼續送你回去當貴族嗎?”

佟聞漓一愣,搖了搖頭,靠近了阮煙一點,擰著眉頭想從她露出半截的腰肢那兒抓一個衣角卻無從下手:“不了,煙煙,你送我回堤岸吧,我總不能在先生那兒,躲一輩子是不是?”

“他要是願意讓你躲一輩子,我覺得挺好的。”

“你可真敢想,死煙煙,快走啦。”佟聞漓輕拍了一下阮煙的背,“後麵堵車了。”

“那你坐好了,讓你感受一下什麼叫做西貢第一速度!”

阮煙說完,發動車子,佟聞漓驚呼一聲,連忙抓緊她的腰。

*

西貢的堵車情況很嚴重。

阮煙的“西貢第一速度”並沒有什麼用武之地。

佟聞漓在街道口跟阮煙道了彆,混進魚龍混雜的人群裡,繞進了巷子裡麵父女倆曾經的家。

大門緊鎖,她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鑰匙,擰了兩圈,開了鏽青色的大門。

潮濕的屋子裡這才緩緩透起亮光。

細小的微塵在那些光亮中散開,上下浮動,慢慢把畫麵定格。

佟聞漓望見自己的身影被外頭的光線映射在門檻後的地麵上。

那是她離開後就死氣沉沉、潮濕破敗的屋子。

西貢就是這樣,一年隻有兩個季節,雨季和旱季交替。

她邁進來,把所有能開的窗和門都打開。一瞬間,外麵悶熱的空氣就充盈在整個屋子裡,但潮濕依舊驅趕不了,她於是隻能趴在窗口換著一口氣,看著外麵的那一顆巨大的綠色的芭蕉樹。

佟穀洲沒回來的那一天一場風暴把它連根拔起,但現在它又活過來了。

低矮的窗台邊跑回來一隻瘦弱的狗,繞著窗台裡的人跳躍著身子搖著尾巴。

佟聞漓一笑,她就知道,來福永遠認識回家的路。

她又抬頭看那芭蕉樹,它永遠翠綠,是充滿灰暗的鏽漬和她昏沉老氣的衣著裡最鮮豔的顏色。

佟聞漓一瞬間想到她那條白裙子,它被她帶回來了,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她裝在自己的那個洗的發舊的帆布包裡。

如果穿上它,即便她是趴在毫無裝點的老舊門窗裡,白綠相間也會是一番不一樣的景致。

但她沒有選擇回頭將它取出,因為再晚一些,她依舊要背上那個竹簍,去回歸自己的生活。

於是她從帆布包裡拿出那條裙子,走到閣樓上,打開房間裡唯一的一個櫃門。

那櫃子裡,有一支被她做成乾花的玫瑰,有一塊折疊的整整齊齊的西裝口袋巾,一把黑色的傘,還有那把精致的彈/簧刀,現在又多了一條白色的裙子。

佟聞漓望著那些東西,忽然想起那昏黃燈光下他切好牛排,端到她麵前,訓斥她叫著她的全名;也想起他在人頭湧動遊戲人間的遊艇上,給彆人渡的煙。

她於是將那櫃子關上,依舊把他們放置在不見天光的地方。

櫃子裡黑成一團不到半分鐘,又見到亮光,而後佟聞漓又開了櫃門,從裡麵拿走了那把彈/簧刀。

*

雨季裡的夜晚是最不好度過的。

走在街道上的人本來就少,況且所有的路人為了早點遠離這場大雨大多都是形色匆匆,路麵上的生意不好做。

好在今天佟聞漓運氣好,她早早地就在屋簷下占了一個好地方,把那框花籃放下來,就在那屋簷下等雨停。

屋簷裡麵,是西貢永遠燈火通明的最大的娛樂場所。

琉璃花窗裡人頭湧動,白色奧黛裙擺起伏飄舞,暖和的氣氛熏得人眼皮迷離。

但那些飄不到外麵來的,外麵依舊是黑暗和潮濕的。

直到那屋子被打開一條縫,有一個瘦弱的身影被推出來。

佟聞漓聽到裡麵的安保,啐了那個人一口,用越南語罵了一句:“長這麼醜還出來嚇人!”

黑夜裡那人被扔進雨中,他慌忙地抱著懷裡匣子,低著頭在雨裡不敢說話。等到門口的人進去了,他才緩緩直起身子,他的另一隻腿好像使不上力氣,忙著在整理匣子裡的東西,沒站穩。

或許是同樣的跛腳讓她當下就想起阿爸。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傘去扶他。

那人說謝謝,沒抬頭。

佟聞漓看到他背著的那個匣子裡的東西,全是打火機和香煙,他用手護著那些像是他的全部家當一樣的東西不好淋到雨,所以她讓出了自己屋簷下的一塊地,讓他躲躲。

他有些猶豫。

佟聞漓拉他:“快走啊,你的香煙匣子要濕透了!”

他這才跟著上來。

隻是等他上台階的那一瞬間,光線打在他身上,佟聞漓才從他遮住臉的半長發中看到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