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站在庭院外呆呆地看著,火光映的她慘白的臉通紅,皮膚上傳來細微灼痛的感覺。
可她不願挪開一步。
身體冷得刺骨。
真是諷刺,她無法容忍彆人屠殺這些孩子,可最後她卻用自己的手結束這一切。
但她不後悔,因為她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了。
“浮生!你乾了什麼?!”暴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回頭,看到卡卡西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她無聲地注視著,瞳孔中的顏色已經渙散。
“那些孩子呢?”卡卡西壓製住胸口的怒氣沉聲道,視線向下,便看到浮生手中滴血的苦無。
“被我殺了。”浮生終是啟唇,聲音裡聽不到任何情緒。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讓你把他們救出來!當初我就不該讓止水來找你,依你的性格會做出極端的事,止水他攔不住你。”卡卡西一向慵懶溫和的聲線倏然拔高,天青色的眸子裡燃起憤怒的火焰。
“就算救出來他們也活不成了,他們已經沒有感情了。”浮生很少看到卡卡西動怒的時候,聲音不禁有些顫抖。
“就算如此,你沒有任何權利去決定彆人的生死!”女孩不冷不熱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卡卡西一把揪住浮生的衣領,冷冷地逼視她,“都是我沒有儘到做哥哥的責任,老師把你托付給我,平日對你寵愛太深,卻使你變得越來越自以為是一意孤行,你為何總是以自我為中心不去考慮他人的感受?沒錯,忍者不能一味地按照死板的規則去行動,但絕不能因為自身實力強大而去決定彆人的生死,每個人都有他活著的理由,你擅自決定殺掉這些孩子,簡直太不可理喻!”
男人尖銳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將她原本傷痕累累的心割得滿目瘡痍,浮生眼中絕望的黑色愈發愈深沉。
她突然笑了,笑得嘲諷,笑得冰冷,笑得無情。
“卡卡西,你知道被囚禁在暗無天日地牢中十多年的感受是什麼麼?你知道每天生活在死亡的恐懼中是什麼感覺麼?你知道自己被彆人利用被隨意玩耍的無力感是什麼麼?你知道彆人對你說‘你已經不是人了你隻是一個殺人工具’的絕望感是什麼麼?既然你不能設身處地的去感受,你會知道那些孩子救出來後對他們是另一種折磨麼?他們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不會,隻知道殺人,死亡才是對他們最好的解脫,我的確不應該隨意決定彆人的生死,可我不後悔,絕不後悔。”
身後的建築物轟然倒塌,巨大的氣流吹得兩人發絲飛揚,卡卡西鎖著眉頭,露在麵罩外的單眼裡愈發愈深邃,瞳孔中倒映著浮生笑得幾儘扭曲的臉。
都瘋了。
他們不是神,他們無法去救贖任何一個人,改變任何一個人的命運,他們都是名為“忍者”的劊子手,沒有人的雙手是乾淨的,這個世界種種殘酷的事實早已把他們曾經純潔無垢的靈魂染黑。
無論是他旗木卡卡西,還是她浮生,都不可能為自己的殺戮找任何開脫的理由。
早在他們雙手第一次沾滿血,就背負起無形的罪孽。
的確,誰都沒有任何權利去決定他人生死,可人是自私的,總會為了心中渴求的東西而去他人身上奪取。因此,衍生了爭執、鬥爭。
戰爭、和平、殺戮、犧牲、救贖,如同一個看不到邊際巨大的輪回,每個人都身不由己陷入其中。誰也無法逃脫。
人類隻有在體諒到對方的痛苦與歡樂,才會懂得珍惜和守護。
可他是卡卡西,不是浮生,即使他再怎麼了解這個孩子,也有他觸碰不到的禁地,兩人也會在認知上產生分歧。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原諒浮生所做的一切,原諒她的一意孤行。
“我不會再說什麼了,但做錯事是要受到處罰,這件事我會上報火影大人由他來處置。”卡卡西擺出公式化的口吻,一臉平靜。
胸口中的怒氣、無奈、悲哀全都散去,隻有死水般的平靜。
“原來,你也不曾信任我,覺得我是錯的。”浮生止住笑聲,詭異空洞的雙眼竟亮的出奇,那種看透一切的淡然讓卡卡西感到心寒。
染血的和服包裹著她落寞瘦小的身軀,淒冷的月色染的她近乎透明,看上去,竟已沒有塵世上人的氣息。
冷月霜華下,冰冷的黑眸再沒有掙動。
良久,隻聽到一聲似哭似笑的歎息,“卡卡西,我絕不會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和做過的事,即使前麵的道路荊棘重重,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因為,我已經不能去後悔了。”
在返回途中,帕克從止水那裡帶來了消息,得知止水和津川在準備殺掉加藤時,侍衛終於找了上來,兩人抵擋了一陣隻能先行撤退,並讓卡卡西和浮生儘快撤退出加藤的宅邸。
“是為了救我才使計劃產生變動耽誤了時間。”浮生冷淡地抬起眼,看著不遠處已成廢墟的密室。
“算了,我們先走吧。”卡卡西召回帕克,拉扯一下麵罩,沉聲道。
“我不會走的,事情是我惹出來的,也應該由我結束。”她眯了眯眼,神色有些惘然。
“說什麼傻話?!快跟我走!”卡卡西伸手去拉她,手臂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一條蛇尖利的毒牙已深深咬入他的皮膚中。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麵無表情的女孩,隻覺得手腳開始麻痹,眼前的景象模糊起來。
“它的毒液隻會讓你神經麻痹,不會致死。”浮生注視倚著樹緩緩倒下的銀發男人,轉身毅然離開。
她利用了卡卡西對她的信任,如果不是格外親近的人,卡卡西不會這麼輕易被放倒。
“這隻是我最後一次的任性了。”她抬起頭,眸子裡氤開霧蒙蒙的冷光,天空的顏色粘稠的如同化不開的濃墨,烏雲籠罩,仿佛一隻巨大的獸貪婪地吞噬了最後一抹冰冷的月光。
變天了。
天際邊第一縷淡色的光芒出現時,卡卡西被一聲聲淒厲的慘叫驚醒。
捂著沉重無比的頭他踉蹌地站了起來,腳步仍有些發虛。
“該死!”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小丫頭給擺了一道。
慘叫聲戛然而止。
卡卡西服下解毒劑,感覺身體的僵硬感緩和了許多,他急匆匆地瞬身而去。
庭院裡,血霧張揚著隨風漫開,地上四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無數的毒蛇在青石板上爬行,讓他不能前進。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不遠處的木門被巨大的衝擊力撞開,夾雜著刺耳的聲音一個圓形的東西從門裡飛了出來,滾落在他的腳邊。
他怔怔地垂下頭,那正是加藤角倉的頭。
那顆頭顱雙目圓睜,滿臉恐懼扭曲的表情。
鈴鐺清脆的聲音詭譎地響起,他抬頭,看到門口走出一個瘦小的身影。
女孩滿身血汙,已分辨不清五官,隻有那雙黑色的眸子在晨曦中亮的出奇,白皙小巧的指尖一滴一滴向下淌著血珠,圓潤剔透。
她回頭,看向不遠處僵直著身體的銀發男人,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那一瞬間,卡卡西竟覺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仿佛隔著一層遙遠的結界,讓人再也無法看清她的身影。
四周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女孩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眼中的光逐漸黯淡,腳下一軟,她從高高的石階滾落下去。
卡卡西怔怔地看著那個瘦小的身體在麵前滑落,如同慢鏡頭一樣,他聽到“咚”的一聲,很重很重。他不知道那是女孩倒在地上的聲音,還是自己心臟墜入深淵的聲音。
她的背上深深地釘入幾支羽箭,血液如同蛛網般細細密密蔓延開來,一寸一寸,遊曳而下。
卡卡西感覺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想嘶吼出聲卻發不出半點音節,口中的呼吸由淺至深,他邁開步子,衝上了前。
當晚,水之國貴族加藤角倉宅邸裡四十八人,無一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