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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衫 芒芒子 2303 字 11個月前

1.4

月光光,照地堂。

年輕人衡短論長,總以為幾十年前的台州府該是華城未開、畎畝未辟的混沌樣,就像這座荒煙彌漫野蔓儘染的土地堂,跟今繁華莫能相尚。全然不是這樣。上年紀的人都知道,今來古往,人間最不缺就是桃波柳浪、鶯顛燕狂的風月場。老瞽婆乾癟枯涸的眼窩淋淋漉漉,豁牙缺齒的口角囁囁嚅嚅,將棲風杫雲帶到那另個人煙輻輳,車馬駢闐的旖旎去處。

那是十幾年前的夢了。

探春樓軒敞的廳堂,酒醇茶釅,十來個衣冠濟楚,道貌岸然的人物列席其間,既不推杯換盞,也不語喧笑闐。他們都是南靛子的傾慕者,專為這道“致色致香致味的珍饈美饌”而來。這位南靛子姑娘,非但容貌妖嬈體態窈窕動人,且是個琴棋書畫俱佳歌舞管弦皆精的能主兒。她成為當屆花朝會的花魁子,獲自動出籍從良之資,可於那些慕名而來的大官人小官人裡,覓個如意郎子,做個登堂入室的傍妻侍妾,就算是人生幸事。

南靛子坐在樓台上冷冷的觀望。

那些高矮胖瘦迥異但庸俗猥薄迵同的眾生相,權傾三台八位又怎樣,財重四海九州又怎樣——非得懷揣著通寶,腰纏著銀鋌才好意思現形。那位形銷骨立的公子哥,呼哧呼哧抬個銀鎏金鏨的龍鳳食盒,說是請姑娘嘗些開胃菜,揭開來,一層雕蚶鏤蛤,一層翠瓜赤梨,一層金糕銀糍,全是珍珠打造瑪瑙雕鑿!舉座驚倒的當兒,有個皓發銀髭的老者,端出紫砂茶具來,一壁不緩不急的倒茶,一臂不緩不急的發話:“南姑娘若消受得你這菜,便非飲我這茶不可了。”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哪是茶,是微若風礫璨若雪粒的細珍珠子哪。

深夜花未眠。

探春樓後頭百花巷裡踱出對鴛鴦侶,男子布衣素履身無長物,女子光鬟禿鬢心無旁騖,兩個手挽著手肩並著肩,篤篤地,踏進清洌洌亮幽幽的月光裡。男子滿腹柔情滿臉愧意:“靛子,我書生委屈了你。”女子緊拉他:“夜郎,我信你!”他們十指緊扣,兩心諧契,自然忽略去探春樓那媽媽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譫語:“不知好歹的東西!選來選去選個白相子,臉蛋子能當飯吃還書本子能當錢使!將來有你哭你疼的日子……”他們好容易到一起,要聽也是聽那荷粉垂露杏花煙潤的序曲,我與你雙飛雙棲,洞房花燭不是問題,金榜題名也不是問題。

兩個人相愛了,以為這世界都是他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