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荻花洲北部出發,沿著那條自西向東沒有名字的河流逆流而上,小半天時間後歸終的領地就一點影子也看不到了。
水草豐茂的河岸沒有道路,隻有一片蔓草叢生的荒原——怪不得要沿著河走,不然很難辨清方向。
歸終派出的隊伍加上蘇一共二十一人,曾經去過地中之鹽的人走在前麵帶路,其他人低著頭跟在後麵。除了蘇以外每人身上都背著個大口袋,裡麵裝得並不是已經完成脫粒的黃豆,而是連著豆莢一起塞得鼓鼓囊囊,視覺上的分量相當足。
看來歸終對於五袋豆子才能換一袋鹽的交易頗有微詞,不然不至於把不能吃的豆莢也給算上。
由於臨時增添了一位不知脾性的魔神眷屬,大家不敢多話生怕惹來災禍,隻得埋頭走走走。蘇一邊注意著不讓自己掉隊一邊掃視腳下踩過的植物,河畔生長了很多藍萼白蕊花型碩大的野花,香味悠遠,不知道能不能吃。時節大約尚在春夏之交,蔓草中不時傳出幾聲蛩鳴,應該是房子被兩腳獸踩爛的昆蟲在破口叫罵,及腰高的草叢裡指肚大小的粉蝶撲棱著翅膀進進出出。
河流寬闊而平緩,至少從河麵上看不出其下是否有湍流,對麵是片白雪皚皚的山崖,寒氣從山崖上緩緩透過來,帶來罕見的江霧。
一直走到西邊的天空透出橘紅色,領隊的中年男人才停下腳步。
“放下東西紮營生火,來兩個人把歸終大人給咱們的機關布置好,運氣好些說不定明天早上有新鮮肉吃。”
長秋找了片滿是鵝卵石的淺灘落腳,掀起衣物下擺扇扇涼風,其他人聽他這麼說立刻歡快的哄笑:“是啊是啊!附近草多,藏了不知道多少大家夥!”
眼看就能吃東西休息,誰不高興?人們把豆子堆在乾燥的地方,自發散開分工合作。有人撿拾鵝卵石搭建火塘,有人收集乾草準備生火順便收集能吃的食物。從營地帶出來的食物並不能讓小隊完全飽足,就地取食是這個時代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
沒人敢指使蘇,他們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隻要她高興,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跟不跟隊伍更是隨意——這可是魔神蓋了章的眷屬,彆看小小一隻,說不定能跳起來一口氣把所有人全都吃掉,擔心她還不如擔心一下藏在草叢裡的“大個子”們。
乾坐在原地被人像對待泥塑一樣敬而遠之是種很彆扭的體驗,蘇不是沒試過融入隊伍。然而每當她試圖開口隊伍裡所有人都會忍不住縮起肩膀和脖子,次數多了她隻好打消主意。
她總不能專門去找野生動物搏鬥以證明自己其實是隻弱雞……證明這件事有什麼好處?看不出好處總能看出壞處,比起沒人敢和自己交談這種全無所謂的壞處,哪怕沒有好處也是一種好處。
比如沒人敢管她的現在,她可以隨意探索這條早就消失在曆史與地圖中的河流。
河邊叢生著大量荻,荻和蘆葦很像,同科不同屬。如果在八月份可以挖掘地下莖入藥,但現在不行,現在距離八月還有段時間。荻草之外的原野上,藍萼白蕊的碩大花朵星星點點隨風搖曳,蘇挑了一株格外肥大的產開泥土,鱗狀球根包裹在褐色外皮內,扒掉外皮露出白嫩厚實的肉瓣,輕嗅有香味,淺嘗微甜,口感粉糯,無毒可食。
至於說為什麼營地裡沒有人拿它們做食物……大概是看歸終著實喜歡這種花,所以不敢天天頓頓大吃特吃吧。
沿著河走了一會兒,蘇找了個好位置。葎草滿地都是,她隨便抓了一把做成幾個簡易套索放在低矮的荻草根部。這東西多年以後也能抓到獵物,沒道理眼下發揮不了作用,如今野生動物還沒怎麼見識過兩腳獸的凶殘之處,警惕性相對較低,理論上更容易捕捉。
安排好套索她就著河水洗乾淨手,一回到營地長秋便把火堆邊最舒服的位置讓出來請她坐下。
關於這位歸終大人的眷屬,長秋是尊敬遠大於親近的。在這個食譜相當野蠻的年代人類是如此弱小,以至於不依仗魔神庇護就幾乎活不下去。眷屬大人看上去斯文又清秀,也許她不是其他魔神的對手,但揍他們這些人類總不成問題。
實際上並不擅長與人進行物理交流的學術分子:行吧!你們高興就好。
“蘇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他不是膽子大更不是好奇心重,這會兒忽然找上蘇攀談自然另有原因。
方才她不在的時候草叢裡傳來許多不好的動靜,現在她一回來,那些動靜就都消失了——原來大人一路上都在默默保護大家!
蘇側著頭聽他慢慢吐字,然後搖頭:“沒有。”
但是想了想她又趕緊點頭:“有一點。找找這種植物,頂上的花瓣黃綠色,葉片像這樣畫的一樣……”
跟他們說什麼“穗狀花序”“葉片披針形”完全就是腦抽,蘇在一片特彆平的鵝卵石上畫出璃月常見香料植物的模樣:“這兩種植物的地下部分丟進鍋裡燉肉會很好吃。”
“什麼?”長秋隻聽見“好吃”兩個字就站起來把所有隊伍成員都給喊到火堆旁:“蘇大人讓咱們注意這兩種植物,可以吃哦!”
“能吃”就是好東西,眾人伸長脖子盯著鵝卵石上的圖案看了好久,生怕遺忘。蘇趕忙加了一句:“隻要覺得像就都帶回來給我看,總有人能找對。”
蒜葉子也可以用於烹飪肉類,想到這裡她擦了把快要流出來的口水:“你們是怎麼得到豆子和麥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