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風,飄著道邊槐花的清芬,輕輕地吹拂著人的麵頰,溫柔慈祥。晚上沒有月,亥時後人都睡了,四周靜悄悄地,恐怕是個繡花針兒落在地上也可以聽得出聲音。沉寂了很久的枕霞院熱鬨了一天後又歸於寂靜。
江南的庭院與北方四合院不同,北方因為乾燥少雨,難得的宅子裡辟出一塊地做水池,要大氣粗狂些,是要阻擋冬天的寒風。江南的庭院因多雨潮濕,在相對小些的空間,多濃縮山水,鑿池堆山、栽花種樹,用大量的匾額、楹聯、書畫、雕刻、碑石、家具陳設和各式擺件等彰顯宅院主人的審美和學識。文人用詩來修宅子,持山水花草為筆,不難繪寫成:不出城廓而獲山水之怡,身居鬨市而得林泉之趣。如此就不如北方四合院嚴謹。
柳樹巷這座宅院是一個遊商外室的宅子,宋寄媱要立女戶,故要避諱的,匆忙的來,李正從三處宅子勉強挑了此處。李正本來打算安頓好了後慢慢尋,總不能委屈了姑娘,但宋寄媱否了,這是後話。定下此處最大的原因是房子多,他們這次出來,帶出來的人多,夫人的配房,又這些年給宋寄媱添置的各處的人手,缺一不可。又需要私密些,怕北邊的那戶人家萬一哪天尋來,挑出理來。怎麼也得防著些。
今天宋寄媱就叫摘了她院子的匾,就地取材,取名枕霞。餘錢有項手藝,雕刻是一絕,把宋寄媱的字,做了個不規矩的牌子,掛在了院子一邊,也給枕霞院填了一趣。
含香看著總比那外室的慕思閣來的文雅,聽姑娘說枕霞本出自一故事,想提醒自己,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自己手握利器,不能最後成了手拿鈍刀畫的一局。雖然她似懂非懂的,也覺得姑娘說的在理。她不愛讀書,姑娘從不吝嗇叫其他丫頭帶著她讀,可她覺得自己能看賬目,不做睜眼瞎已是集來的福氣了。多學些看家的手藝才是正途,那天過不下去了,怎麼的能掙口飯吃。
含香翻來翻去的躺著睡不著,又不想驚動同屋子的紅梅,說來雖然她頂著一等的名,也是最近才可靠近姑娘伺候著,她心裡也敞亮明白,姑娘因何不重用她。看今天的動靜,像呆很久的樣子。含香歎了口氣,實在睡不著,爬了起來,因她冀州人,睡貫了炕,怎麼的也睡不習慣這硬邦邦潮乎乎的床,就著夜光,含香披上衣服,輕輕地推門出了來。來到圓子西南處的角亭,又摸到茶房,上茶煮水。姑娘不是吝嗇的人,這次出門年少得小子、丫頭多,就叫管家把每個院子配了水房,江南彆的還沒發現,茶具一等便宜很。聽說民窯的這些茶具也不過幾十個銅板,一兩銀子買一大堆,茶葉亦是。
角亭內煮水品茶,含香端著茶杯用衣袖掃了掃角亭的台階,就這麼坐了下來,她們這處順著枕霞院的西廂房的遊廊向下朝著西南走幾步就是了,住的自是比京裡的屋子舒服自在,兩人一屋。住進來看著像之前的倉庫,打掃收拾一下,乾淨敞亮。
含香曾經也以為跟著姑娘嫁人成為姨娘,這一生戰戰兢兢、殫精竭慮的過完此生;或者被姑娘打發的隨便嫁了,一望到頭可以看到的日子,她一直維持著鎮定努力,不近不遠的。可這次隨姑娘出來,沒有拋下她,成為無主的人,以她的相貌下場可想而知,她感恩並信了。
這個夜晚同樣睡不著的還有京城新常街宋府的大爺宋誌友,他接到嫡母在彆院過身的消息的時候,正跟同僚喝著酒,小廝陳慶慌慌張張的進來,推門就跪倒在地,磕頭嚎哭道:“大爺,夫人過身了”
宋誌友楞楞的,一個激靈,咣當的杯子掉在了桌子上了,哆嗦著唇木著臉說“你在說一遍,誰?”。一邊的胳膊支撐著桌子,第一次沒站了起來,一起的同僚都站了起來,有過來扶著他的,有打發人出去準備馬車的。
宋誌友走到門口想起來什麼回頭道:“各位抱歉!”心急火燎往家趕,他一直覺得自己對這位嫡母也就那麼回事,恭敬客氣的扮演好兒子。
十歲要說不大,也不小,被父親從莊子上接回來,送到嫡母李氏院裡,看著上首的父親拉著她的手說,“我知道你心裡不願,可你的為我們嬌娘想想。這是我們盼了那麼多年的孩兒”,李氏紅著眼眶直直的看著父親,一句話也沒說。到如今好像最初的那一眼,也是他不敢靠近的原因。
他帶著向姨娘留個他的那個荷包,一件多餘的東西都沒帶,住進了正房的後罩房,嫡母一直客客氣氣的,也沒短了他什麼,但每天都很認真的問他功課,因為啟蒙晚,專為他求來了她父親的同科,用人情換來的,給他一個人做的老師。孟姨娘知道後折騰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