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他人
一個村莊的桃林裡,一棵樹下坐著一個青衣男子,正撥弄著手上戴著的玉指環。遠遠的另一棵樹下,坐了個紅衣女子,低頭撫著橫在膝上的劍。
桃花已落儘,林子一片綠意,中午的陽光將泥土的地麵曬得乾燥而溫暖,每棵樹下都奇怪地設著一塊青石板。兩人就坐在樹下的青石板上,卻都不說話。許久,紅衣女子抬起頭,眼睛還盯著劍:“喂,走吧。”青衣男子卻似沒聽到:“要喝酒嗎?那家酒店的酒可是有名呢。硬是拋了公務說要來這裡看看,究竟也沒什麼事。在這裡悶了半天就回去了嗎?”紅衣女子這才望向他,眼神隻是冷冷的:“誰叫你跟來的?在冷的青石板上坐半天,回去嗽疾又要犯了,還要喝酒嗎?”她臉上有些不耐。他笑了一笑,撿起一粒小石子,指尖一彈擲了出去,卻“啪啪啪”在樹間弾了三次,聲調高低不同。頃刻,一個村民裝扮的人冒了出來:“宮主。”“去對麵的酒店買兩壇酒來吧。”青衣男子淡淡吩咐道,手裡猶自玩弄著那個玉指環。“是。”
那人去了,一會兒回來,手裡果然提了兩小壇酒,壇頸之間一根繩結著,那個人就提著繩子。他正要恭恭敬敬地遞上去,一支劍淩厲地飛來切斷了兩壇酒間的繩子。眼見兩壇酒就要落地,他也是不慌不忙,另一隻手運功就要去接。誰知旁人動作更快,紅衣女子和青衣男子幾乎同時一伸手。那人隻看見其中一壇酒在空中浮了一刹那,然後向青衣男子這邊移了移。青衣男子眯了眼,便收回手,另一隻手一抬,另一壇酒已穩穩落於掌上。“你去吧”,青衣男子對那人道,“麻煩你了,這本不是你做的事。”
那人猶自驚詫,卻不敢多作停留,垂首告退了。他心想自己在水夢宮下做殺手也有二十年,從方才的事來看,功夫竟比年輕的宮主和苜姑娘差了不知多少。難怪當年老宮主病逝,水夢宮各處人馬都有些鬆動。年僅十五歲的現任宮主召集了所有殺手一會之後,沒有一個人再敢有半句微詞。兩年之後,不知為何苜姑娘突然加入,一人一劍擊敗了四大護法,此後水夢宮更是如虎添翼,聲勢日上了。
“苜,你還是這麼喜歡跟我搶東西。”“哼!你又提醒我了。”“什麼?讓你倒不好了?”他停了一下,明白了過來,笑:“啊,你還是那麼介意那個少時的玩笑嗎?‘要是三年之後不能打敗我,就要供我驅遣,直到打敗我為止。’哈哈。”“玩笑?在我想逃走時派四大護法來截殺我也是玩笑?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紅衣女子仰頭喝酒,一手隻是不離劍。青衣男子隻是安靜地喝酒,仿佛也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年少輕狂啊年少輕狂,自己那時,他微笑。還隻二十歲呢,竟會浮起這樣的感慨。
“宿,這是那個人釀的酒?”紅衣女子仿佛有些醉了,聲音變得沒有那麼銳利,倒有些微微的傷感。“是啊。”青衣男子又喝了一口酒。紅衣女子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他有些驚詫,轉過頭去看她。她直視著他,一字一句,低聲卻分外清晰:“你真殘忍,你真殘忍。”說完又低下頭去,仿佛自言自語地喃喃:“從一開始就知道吳兆家藏秘籍,先利用朝廷裡的關係使他被貶謫,不得不收拾出東西搬離虞城。乘機掉包了秘籍,結果發現隻有吳家的血脈才能練成,所以才安排了他們的見麵吧,這片林子…本來是不開花的呢。”紅衣女子的聲音很輕。青衣男子卻聽得清清楚楚,她是故意講給他聽的,他知道。這種事情不能說出去,亦無法再改變什麼,偶爾讓她抱怨一下,也許是好的。他仰頭喝了一口酒:“你還是知道了,本來不想讓你知道這一些的。看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話是不錯的。”紅衣女子仿佛沒有聽見,自顧自說話:“我還以為,我一直以為他們隻是普通的戀人,因為要找他,所以加入水夢宮,雖然最後…但畢竟是見到了。沒想到整件事都是陰謀,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紅衣女子喝下壇子裡最後一口酒,腦袋歪在樹上,似乎是睡著了。青衣男子轉過頭看見她靠著樹,眼睛閉著。“苜,你醉了…”他輕聲,仿佛還想說點什麼,終究搖搖頭,“算了,難得一醉。”他脫下自己的袍子,給她蓋上。隨意擲出了一顆石子擊到幾丈外一棵樹上,樹下有一個人等著。他悠悠開口:“苜姑娘醉了,叫一頂轎子回去吧。”自己繼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