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幾乎是瞬間,西澤就垂眸斂去了異樣的神情,“……沒什麼。”
耶爾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來什麼,又問道,“你是在哪一場戰役中受傷的?”
西澤聲音低低道,“……是萊米爾戰役。”
不是最近這場啊,確實,時間對不上。
耶爾沉吟片刻,隨口問道,“有軍銜嗎?”
“少校。”
015把早餐端出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耶爾咬了好幾口煎蛋,又想起一個已經被他拋之腦後的疑問。
“你……為什麼自願叫我為雄主?”
耶爾斟酌著詞彙。
明明不久前西澤還是極為抗拒的樣子,這期間沒發生什麼大事,雌蟲卻主動轉變了態度,這就很奇怪。
“雖然我也很開心啦,但總要有個理由吧?”
耶爾放下手裡的筷子,看向雌蟲笑道。
他自覺自己沒什麼奇特的魅力,唯獨一個雄蟲身份加成buff,在西澤那裡還是個負麵增幅,但居然能跨越困難模式達成和諧局麵。
“我們才相處沒兩天,我以為你不會這麼輕易就信任我,況且……我是個雄蟲不是嗎?”
“……”
西澤神情有些怔愣,手上的動作慢慢停了。
確切地說,他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曾經是極為優秀的偵察兵,非常善於捕捉微小的痕跡,然後做出正確的判斷。
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發生得那麼快,閃電一般降臨至眼前,刹那的靈光會叫他遠遠避開,或是伸手不顧一切地抓住它。
他現在做的事,似乎並沒有比他之前厭惡的相差多少。
但事實並非如此。
他已經從絕境中脫離,不至於搖尾乞憐才能苟活,會這麼做,隻是因為他想這麼做。
前路一片渺茫時就應該抓住一切機會,不再畏懼地闊步向前走,興許那並非死路一條。
沉默半晌,西澤垂眸沉聲道,“隻是遵從自己的心。”
耶爾費解地蹙了蹙眉。
但凝視了會雌蟲沉靜的側臉,他又驀地理解了他的想法。
“你……”
耶爾瞳孔微縮,聲音難得有些艱澀,餘光突然瞥見手腕內側。
袖子沿著清瘦的腕骨滑落,露出下麵的一片狼藉,內側的蒼白皮膚上道道細長的傷疤淩亂交錯,結著深深淺淺的血痂。
他心臟倏地一顫,下意識拉起袖子遮住。
潛藏在暗中的陰翳突然伸出尖刺,猛地刺了一下他的眉心,心臟被注入腐蝕性的毒液,泛起一陣陣麻痹的刺痛。
“反正彆寄希望在我身上。”
他脫口而出,語氣急促而冰冷。
一陣沉默後,又慢半拍意識到自己反應好像有些過激,耶爾擰著眉語氣凶惡地找補。
“反正我就是個普通的D級雄蟲,可不保證符合你的期望。”
西澤拿著筷子的手稍掩了一下唇,低咳一聲,“不用覺得有負擔,我本來也沒有把多少期望放在您身上。”
“……?!”
耶爾睜大眼睛,唰得扭頭看他,看到一雙微彎的笑眼才意識到被逗了。
一時鬱悶難言,賭氣地把剩下的煎蛋一口塞進嘴裡。
他決定今天上午都不要理這個雌蟲了,然後將015樂嗬嗬端過來的牛奶一口悶掉。
早餐結束後,為了幫015節約一點電,耶爾幫它收拾了一部分碗筷。
但打開水龍頭的刹那,和水聲一起響起的還有015的驚呼——
“您的手!怎麼受傷了?”
015不會為之前的傷口咋呼,耶爾遲鈍地低下頭,才發現左手手背橫貫著幾條細長的傷口。
傷口是新的,表麵已經紅腫起來,又因為泡了水,邊緣微微泛白,看起來有些可怕。
眼前的畫麵似曾相識,視野似乎猛地震顫了一瞬,尖銳的耳鳴猝不及防響起,讓他瞳孔驟縮。
一股劇痛在後腦炸開,那裡的頭發似乎被很長的指甲拉扯著,讓他掙脫不得,隻能掙紮著被按進麵前的水槽裡——
【這麼餓?要跑到食堂偷東西吃?!真是狗娘養的老鼠!吃啊多吃點!這些倒掉的潲水都是你的……!】
【噗嗤——砰!咕嚕……唔啊!咕嚕……咳咳咳咳咳!】
強烈的窒息感蔓延上口鼻,視野一陣陣發黑,耶爾僵硬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水龍頭嘩啦啦噴水,劇烈的僵麻蔓延上大半邊身體。
“怎麼啦?水都要滿出來了!”
015的聲音猛地劃破雜亂的嗡鳴,像是刺破真空的針,空氣驀地湧了進來,仿若新生。
耶爾緩慢搖了搖頭,伸手關掉了水龍頭,沉默地等待身體的反應過去。
手背的刺痛從發現它們之時反饋到大腦,他微蹙起眉,拿起旁邊的抹布就要擦乾手。
015發出尖銳爆鳴聲:“放下抹布,那個好臟!不能接觸傷口!”
最終耶爾被強硬推出廚房,最近為了幫西澤換藥,他已經能很熟練地消毒和包紮了,015並不擔心這個,但肯定是不能碰水的。
消毒水接觸傷口時耶爾嘶了一聲,煩悶地甩了甩手,卻不小心把消毒水“啪”地打翻在地。
“小心一點。”
坐在旁邊的西澤出聲提醒,耶爾還記得上午都不要理他的決定,不吭聲猛地往後滑動椅子。
“吱呀——”
他彎腰去撈瓶子,一隻手卻從旁邊伸出來,點在手背的傷口上,握住後整個捧在手心裡。
麵前的雌蟲突然低下頭。
溫軟的觸感從手背傳來時,耶爾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下一秒,更為柔軟的東西點上那幾條傷痕,帶來微微的刺癢。
“你……”做什麼?
耶爾睜大眼睛,因為過於震驚沒有立刻把手抽出來,
但被吻到的地方疼痛變得馴服,無名火被突降的甘霖澆滅,傷口上細小的麻/癢卻變本加厲,一路鑽進更深處的血肉中。
西澤捧著那隻受傷的手,純白睫羽微顫,溫熱唇瓣輕碾在傷口,像是什麼古老的騎士效忠儀式。
半晌,西澤抬起眼注視著雄蟲,聲音低啞,“雄主,彆生氣了。”
對上那雙熔金眼眸的瞬間,耶爾突然覺得,還是理理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