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朱小北問他。
舒允文不小心瞄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突然像泄了口氣一樣,愣了半天,終於還是沒說出口。“算了,逗你玩的。”
朱小北拿起桌上的文件夾劈頭就給他敲了過去,“沒事少來跟我鬥燜子。”
中午飯還是沒有跟舒允文一起吃。原因是接到美國金海岸油田公司的投訴。一開始隻是對方覺得安裝有問題,不斷地調試之後,鑽機還是沒辦法正常使用,後來又從國內發過去了幾個不同型號的零件,但是還是沒有辦法,現在對方要求退貨,並且賠償因為無法正常使用而導致的損失。
朱小北看到DH在休斯頓辦事處發過來的情況說明,眉頭皺了起來。當下就通知了法務部,負責這單子的銷售部門以及生產部門的相關負責人開會。
整個會議,效果非常差。因為誰都知道擔不起這幾千萬的損失,都在互相推諉責任。
舒允文也出席了會議,一句我不了解當時的情況就推得乾乾淨淨,而他下麵的員工又說得七零八落,大意就是我們不是隻負責銷售麼?
一句話就給DH國際因禍上身。生產部門的人,像這樣的客戶他們見過了,圖紙改了十幾遍,驗貨收貨,他們就沒責任了,銀貨兩訖,未必還能怪到他們頭上?
工程服務公司的負責人也說,因為銷售部門的人沒有做好售後服務和支持,導致他們去了那邊安裝的時候也受了不少氣。他們的職責隻負責安裝和運行,未必還能管到這頭上?
法務部的人說得更清楚,合同沒問題,對方提出這樣的要求和索賠也是正常的。
整個會議就沒有什麼效果,賠?當然是不可能。可是不賠?卻沒有人提出一個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
“我想各位應該明白一點,現在我們不是在追究問題和責任的時候,我相信大家也明白今年對於DH集團而言是多麼嚴峻的一年,公司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那麼我們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如果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坐在這裡討論問題是出在誰身上,OK?”朱小北一開始並沒有說話,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才按捺住火氣,叫大家不要忙著推卸責任。說話的時候,她狠狠地瞥了一眼舒允文,好像這賠得不是他老子的錢一樣。
舒允文接受到朱小北的信號,這才正兒八經起來。一開始他以為沒什麼,不就是客戶投訴嗎,後來聽到了賠付的數字,才發現事情嚴重起來。
確定了會議主題和方向,大家也就緩和了下來。生產部門的提出建議,最好調出圖紙和出廠驗收報告驗證一下是否問題出現在生產環節,也願意派出技術人員跟在當地負責安裝的工程服務對的人進行溝通,看是不是有什麼環節出現了失誤;
法務部門最後也表示進一步研究活動,做好打官司的前期準備工作,把損失降低到最小。
最後論到DH國際,當然是先跟他們進行溝通,能配合的先配合,能滿足的條件先滿足,探探對方的口風,再做下一步打算。
開完會出來,已經下午六點了。朱小北看了看手機,上麵有三個未接,都是言若海打過來的。
舒允文跟著她走出會議室,一副討好的樣子,朱小北沒好氣,一下午的火都撒在他身上,“舒允文,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你要當二世祖,敗家子,想混日子,你最好去彆的地方,少在我眼皮子底下招眼,前段時間還以為你轉性了,結果是做給你爸看的吧?這才來上班多久啊?就原形畢露了?”
“小北,你聽我解釋,我這不是一開始不了解情況嗎?而且你沒見著他們看我那眼色,合著我就是一稽查隊的啊,忙不迭地在那撇責任,我這也不是順著他們的話說麼?”
“說什麼啊說啊?你要是不姓舒,十個允文都不夠我開的。你仗著什麼啊?不就是仗著DH是你爸的嗎?你出去試試啊,真以為自己長本事了。”說完朱小北轉身就走了。
舒允文被她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合著在她眼裡,自己就是一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啊?他氣得一腳就把走廊上的垃圾桶踢飛了,哐啷哐啷幾聲,嚇得兩邊辦公室的人都不敢出來。
回家的時候,朱小北累得話都不想說,想著今兒下午給舒允文吃的那頓排頭,話還是重了些。好像人一熟了,就知道對方的軟肋在哪裡,一捅一個準,刀刀都帶血。她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是遷怒,算了,明天再說吧。潛意識裡,朱小北還是把舒允文當成了男孩子,好像敲一下再哄一下就沒事了。
“在想什麼呢?”言若海早就到家了,回家的時候一直給她打電話她都沒接,原本有些生氣,可是看著她一回來就累倒在沙發上的樣子,什麼氣都消了。
“沒什麼,可能過幾天我要飛一趟美國。”
“是嗎?要多久?”
“看情況。有個單子出了問題,要趕著去處理。”
“你說你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圖個什麼啊?”
“少來,不要妄圖用你那套相夫教子論來腐蝕我的意誌。你這是在利誘革命誌士。”
一個晚上,言若海的臉都臭臭的。朱小北跟著他進了書房,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最後連撒嬌耍賴都用上了。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是,言若海,我怕。”朱小北坐在言若海的大腿上,手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言若海衣服上的扣子。
“怕什麼?”言若海聞著她的發香,心早就軟了。哪裡還舍得氣那麼久。
“我從一畢業就進了DH國際,到現在也快8年了。這時間抗戰都打完了,你覺得是說舍得就舍得的嗎?這中間,我也不是沒有起過離職的念頭。可是,好多東西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朱小北坐起了身,她想他能夠理解,DH之於自己的意義,這裡見證了她的成長,見證了她的血淚,同時也見證了她的愛情。從某種程度而言,朱小北的執著和堅持絲毫不亞於言若海。
“你離開的那一年,我也想過辭職。那次辭職信都打了,可是總覺得不應該就這麼離開。在俄羅斯的時候,就我一個人,冰天雪地的地方,語言障礙,條件限製,現在想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這腔蠢血灑得不是地方,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受不得灰溜溜地離開,就算要走,也要走得理直氣壯。”
言若海拍了拍朱小北的背,是啊,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對自己幾近苛求,不過就是忍受不了任何的瑕疵和失敗,就算要離開,也應該是完美的句號。言若海沒有說話,她的固執跟他如出一轍,他還有什麼立場勸她?
“今年任務很重,而且我相信這一年對於DH來說絕對不好過。我不希望在這樣的時候離開,知難而退不是我的風格。言若海,我答應你,你給我一年時間。這一年裡,我做我想做的事情,等DH的事情一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言若海依舊沒有說話,可是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不想逼她,正如她有她的堅持,而他也有他的苦衷一樣。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輕柔地吻著她,這個吻多了些寬容,少了些情欲,多了些眷戀,少了些占有。他知道,她的茫然,她還沒有心裡準備去迎接人生的拐點,從DH國際的朱小北變成言若海的妻子朱小北;他也知道,她的遺憾,可是她已經妥協了那麼多,他不能再要求更多。
愛情和婚姻,並非隻是人生的唯一。人活在世上,不是為某人而生,也絕不會為愛情而死。我愛你,所以我為你舍生取義,我愛你,所以我為你自廢武功。沒有,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你是誰的兒子,你是誰的朋友,還有你是誰的誰,我們活在龐雜而又勢利的網絡裡,早也不敢去奢想你隻是誰的誰。妻子也好,愛人也罷,離了誰就不再是誰,這樣的豪賭,這樣的純粹,隻有愚蠢無知的少女才會做這樣的假設。朱小北如果不是朱小北,她還有什麼能力與資格去得到與捍衛?事業,是一把雙刃劍,它讓你得到尊崇,得到存在感,得到滿足,同時也讓你感到困惑,感到茫然。那件血淚斑斑的戰衣,你有多恨它,就有多愛它,因為不知不覺好多東西已經融入骨血,無法分割。就算要舍棄,也要把句點畫在布滿勳章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