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且,彆為我哭,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就算以後我與媽媽相依為命,過的非常艱辛,也是很幸福的。
父親走了以後,家中沒了主要的生活來源,日子過得更加艱難的。
媽媽一個人做很多的活,拚命維持著家裡的生活,求光了親戚,給我湊足了上學的錢。可是,遠遠不夠,最後,我上了最差的學校,隨便的考了一個離家近的三流學校,然後畢業,在一個小小的公司裡做文職,遇到了我……喜歡的男人,和他訂了婚,又被他送到了這裡,遇見了你……
且且,你說這是不是很離奇,原來我們的相遇,是這麼多機緣巧合湊成的。
我抬起頭對任且笑,打趣道:“我都還沒哭,你擺一張如喪考妣的臭臉做什麼?”
任且一愣,摸摸眼角,竟然是眼淚,頓時羞憤無比,衝我皺了一下鼻子。
我低頭看看還端著的碗,已經涼透了,我挖起一個,咬下去,還是一樣甜,卻沒剛才那麼好吃了……
我默默吞食著湯圓,任且無聲的戳著元宵,空曠的大廳一片死寂。
“原來是這個樣子……”終於,在我隻抱了個空碗發呆時,任且輕輕的、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我一直以為,你比我好很多呢?”任且抬起頭來對我笑,眼光閃閃,狹長的眉毛此時平躺著,一副茫然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你比我幸福很多——我一直以為,如果我們掉了個個兒,我們都會幸福很多。”
我想了想,卻是點了點頭:“或許是的。”
任且愣了愣,然後笑了:“是啊,說不定——如果你叫任且,我叫許禾——我們或許都比原來幸福。”
剩下的時間,我們都在各乾各的,任且又回去準備著自己的妝容,而我,依舊化身為勤勞的清潔工,拿著抹布掃帚不辭辛勞的打掃著4F的一切一切。
傍晚時,我收整好一切,開始為任且做生日蛋糕。
白色奶油的鋪底,黑色巧克力的描邊,一步一步,架輕就熟,隻是此時的我用了一萬份的心,我的心情忐忑不安,為著已經出現的、即將出現的,以及後來出現的。
“你說得對,我的大哥是一個好人。”任且站在我後麵,默默的站著,從我開始準備做蛋糕時便站在我的身後,安靜的讓我以為她不存在。
“你沒有錯,禾苗妹妹,我有一個好大哥。”我的手一抖,正在描畫著的一朵紅色玫瑰頓時走了樣,我暗自歎了口氣,用小鏟鏟去這朵瑕疵,心想怎樣補救。
“我出生,也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天氣裡……”任且淡漠的說著,感覺……就像在講一個故事,舉一個例子,不同於我的哀傷到了骨子裡,任且的講述,更像是在講彆人的故事。
我一歎,將小鏟放在一邊,聽任且說話還是什麼都不乾的好,因為我害怕我的心不在焉,擔心我的三心二意會讓任且難堪。
我不曾回頭,不曾去擁抱她,因為堅強到了倔強地步的任且不需要這些,我隻需要做一個聽眾,靜靜地聽,然後等待著任且悲哀的聲音響起——禾苗妹妹,來安慰我。
“我的出生,更像是一部小說、一個電影的開頭,或者結尾。”從水麵的倒影可以看見,任且斜倚在門框上,麵向窗戶,表情不清。
“那一年,我的母親懷著我,馬上就要預產期了,我的父親卻受了他最好的朋友的邀請,帶著身懷六甲的母親去朋友家做客——我不清楚這一切是不是與那個朋友有關,隻是,在回來的途中,我的父親遇到了阻擊。
那是一場惡戰——甚至超出了法律的範疇,我的父親帶著母親狼狽出逃,舍棄了回家的方向,想著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逃去。
過度的驚恐以及奔跑,讓我母親早產了。
聽我的父親說,他們那時跑到了一個偏僻的小縣城,正在下大雪,雪還在下,落下的雪厚的淹沒了麵包車四分之一的輪胎。
縣城的路很窄、很不平坦,父親坐在駕駛室上,手握著方向盤,天氣冷的好像要把腳給凍掉,可是我的父親手上卻出了一層的汗。母親就坐在後座上,疼的汗水滲透了重重地棉衣,車顛簸的很難受,可是她咬著嘴唇,一聲也沒吭。
就這樣,待我的父親和母親到達醫院,母親已經昏了過去。
母親是難產,花了好久才生下我,還碰上了大出血,父親在外麵,急的一個勁的轉圈,聲音吼得震天響,他吼——一定要保大人!孩子可以不要,一定要保大人!
他真的很愛他的妻子,寧願放棄自己的骨血,也要保護住自己的愛人。
身為他的孩子……不,還是稱為他的孩子吧,雖然知曉了這些,卻無法去怪罪自己的父親,因為那是給予自己一半生命的人,保護住另一個人也是應該的吧。
好在上天保佑,大出血被止住了,父親抱著母親,母親抱著孩子,笑得很開心。”
我從水的倒影中,看見任且食指間拈了一張照片,看著它發愣,我想,那一定就是任且所說的“父親抱著母親,母親抱著孩子,笑得很開心”的照片吧!
“父親想讓母親在這裡多帶些日子,可是母親說,‘後麵有追兵,還是先走吧,反正我們家有錢,日後慢慢調養就是了。’於是父親聽從了母親,在第二天早上,便趁著護士不在,從嬰兒室裡抱出小小的我,匆忙的走了。
我們一路順風,安全得到了家,卻沒想到,回到家的母親的病情一日日嚴重了,最後,去世了。”
任且說到最後,聲音驀地嘶啞起來,像是懷著極大地痛苦,手握成拳,抵在牆上,頭又抵在拳頭上,隱隱能聽見她的抽泣聲。
“好在,我的父親不想小說中寫的那樣——因為孩子害妻子死了,所以加倍的虐待孩子——他對我很好,極其寵愛,似乎要把對妻子的愛全部放在我的身上。”任且嗬嗬了兩聲,像是在笑,像是在回憶最幸福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