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的玻璃內側，安靜坐著的眼鏡少年，微微刺目的太陽光線，還有，她內心隱約浮沉的不安氣息。

斂了神色，微暖輕輕推門而入。

候在收銀台前的女侍者笑意盈盈地迎上她，溫婉地開口問：“淺川桑？一個人還是……”她話未說完，便已被打斷。

“不用麻煩了，約我的人已經到了，我自己過去就好。”微暖略略彎了唇角，衝她擺擺手。

女侍者點了頭，退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繼續對著微暖淺笑。

循著剛才的記憶，她很快便找到了坐在床邊的忍足少年。略略彎了腰，她輕聲道：“抱歉，我遲到了。”

“是我來得早了。”忍足少年伸手抬了抬眼鏡，神色如常地回應道，聲音一如電話裡一般溫潤。

她在他對麵做好，微微垂下眸子，不再言語。低垂的眸光往下，落在了地麵上的他的鞋腳。其實真相是，她也不知道該看哪裡。

“淺川桑，你不用這麼拘謹。冒昧地前來找你，其實是……”忍足少年的話因著侍者的到來而被迫中斷。

“抱歉，這位小姐，請問您需要些什麼？”熟悉不過的男侍者衝她眨了眨眼睛。

“一杯檸檬紅茶，熱的，謝謝。”並不需要翻看菜單，微暖抬頭看了看此人，微微笑。這家店她來的次數很多了，菜單熟悉，點單的人也熟悉。

熱熱的檸檬紅擦很快被端了上來，還是那個男侍者，貌似是叫做灰原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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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靜謐的氛圍中緩緩流動。

麵前的忍足少年如此溫順而不具有攻擊力，隻靜靜地看著她，微微笑著。

透過嫋嫋的水汽，微暖竟然有些看不真切他的麵容，她抓了抓觸手可及的衣角，手漸漸握緊。

坐在對麵的忍足少年麵容沉靜，眸色真誠。“其實，我今天是想向淺川桑鄭重地道個歉……”

微暖豁地抬眼看他，心臟突突地亂了節奏。

“……那次的事情，是我魯莽了……”

那次的事情？哪次？微暖心裡的不安逐漸浮出水麵，慢慢纏繞上她的眉眼。

“……我不該一時衝動不辨是非地就把你也推進了水裡……”

微暖的身體瞬間僵硬，隻剩下那顆跳亂了的心，似乎隱隱作痛。忍足少年後麵還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真切了。

“……讓你受傷，還有之後……對於這些，我都感到非常抱歉。”好像是這樣的。忍足少年好像是這樣說的。

微暖睜大迷茫的眼眸，突然地抓住了忍足少年的手臂，“誰跟你講的？你怎麼知道的？”

“前些時候，千葉桑來找過我。”忍足少年的眸色中帶上了淡淡的愧疚。“還有，舍妹忍足櫻也憶起了當時的片段。”也是，若不是百分百確定了的事，他忍足侑士必不會來，必不會向她道歉。

“哄”的一聲，微暖的大腦徹底死機。

她的心很痛，很痛很痛。勉強地握緊拳頭，她輕語出聲：“可以麻煩忍足君先走一步嗎？我還想自己一個人坐一會兒。”

“好。”少年通透的鏡片上閃過白光，許久的片刻後，他應下這個字。

看著少年的背影愈行愈遠，微暖終於捂住心口，流了淚。

她終究還是沒有完成“她”的願望，她終究還是沒有對得起“她”。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契機是那場意外啊，她占去了淺川微暖的身體，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她的朋友、她的生活、她的一切。她一直覺得對不起“她”，一直一直。替她保守那個秘密，繼續充當被仇視的對象，保護香雪，這些這些，是她最後而且唯一能為她做的。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她終究是平白占去了彆人的身子，她終究是虧欠了“她”。

電話的鈴聲再度響起，淒切哀婉的音樂衝刷進微暖的耳膜，卻進不了她的心裡。她無動於衷地坐在那裡，任它想著，不管也不顧。

在有人抱怨之前，它終於宣告放棄，不再哀鳴。

微暖伸手接過灰原少年遞過來的紙巾，慢慢地抹去了臉上的淚。

“為什麼要哭呢？哭的話，會越哭越傷心的。”灰原少年如是說。

微暖也確實沒有再哭了，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她真的不想哭了。她覺得好累好累，她的腦袋裡冒出了很荒謬的念頭，也許，也許淺川微暖的靈魂還在這個身體裡；也許，也許她還可以吧身體還給她；也許，也許她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

她是顧知墨，隻有爺爺奶奶的顧知墨。

她畢竟不是淺川微暖，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