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的沉默,我抬頭打量秦闕,他眼神逐漸凝住,那深深的眸子之中,是慨歎,是恐懼,更是不可置信。
我悠然歎道,“將軍還不相信麼?他連二十四萬軍隊都不放在眼裡,還在乎你區區十萬楚軍?”
他眼神慢慢聚焦在我臉上,苦笑道,“我相信。”
我點頭,進入正題,“現在你派幾個身手高的的探子在上遊一百裡左右去悄悄打探一下,看看白起是否在修壩?”
他恍然大悟,“你是說他想築壩放水!”他握緊拳頭,“白起太狠了!兩軍作戰怎麼能將百姓當犧牲品!”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不是曆來的定律?我心中苦笑。
他回過神,緊緊看著我的眼睛,眼中是渾然不覺的欽佩,“小姐真是神機妙算!我這便去安排探子,這幾天被白起攪得心神不寧,今天聽你一說才是真正放下心來啊!”
我笑著搖頭,“這哪是神機妙算?”
隻是站在曆史的肩膀上罷了。
看著他炯炯的眼睛下卻是一圈烏黑,我問道,“將軍幾天沒休息了?自己精神都沒有怎麼能抗敵呢?你快去好好睡一覺吧。”
他凜然點頭道,“你說的是!等到了好消息我一定好好睡一覺!”
“將軍安排的探子身手一定要好,白起的功夫我是見過的。”我不忘囑咐他。
他點頭稱是,遂起身,“ 那末將先告退了。”
他推門而去。
門卻被屋外的風迅速刮開,帶進來的空氣迅速像濕布一樣擦滿了我的身體,屋外樹枝嘎吱嘎吱地響。我從沒有掛窗簾的窗口看去,一道道淡淡的月光從窗口溜了進來,那是隱隱約約的樹梢,還有遠處月中泛濫的水汽。
一陣恍神。
“怎麼不關好門呢?”厄如圖的聲音響起。
我回過神來。
次日,我與厄如圖登上鄢都城牆。
向下俯視一看,鄢都雖是破敗,但依然雄偉。古老樸質的建築整齊劃一,南麵城牆聳然屹立,四周是連綿起伏的山脈,一直聳然到了天邊的儘頭,或許天沒有儘頭。東邊的山脈慢慢高起,越來越寬,展現了一望無際的極致,在那重山之後隱隱可見一條渾然的江流——那便是夷水了。水緩緩穿過重山,好像一條白練,幽幽而漫長。
這一座城池,包容了數十萬百姓。
然而,這卻即將是一座地獄之城——曆史上,白起下令淹沒鄢都,十萬百姓屍骨浮江。
我身上一寒,拉緊了衣裳。
“小姐,小心彆著涼了!”厄如圖脫下身上戰袍披在我身上,我朝他笑笑,他及膝的戰袍到了我身上竟是包裹全身。
我站住身子,朝對麵看去——那便是白起駐紮的軍隊了。
在一片遙遠相連的山脈中,點點白色帳篷閃爍其間,隱隱約約,若隱若現。看著雖小,卻氣派恢宏,有條不紊。
心頓時軟下來,白起,你可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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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還未與厄如圖回房間,正走在路上,被身後一聲喚住,“蘇小姐!”
我回過頭,見是秦闕一臉五味陳雜,又是驚喜,又是擔憂,開口問道,“將軍有消息了?”
他看了眼厄如圖,沒有說話。我笑著說,“沒事,你說罷!”
他點頭,聲音很低,“昨晚我就安排了十幾個探子到夷水的附近幾百裡查探,今天早上就有回應了,他們果然在上遊發現了敵軍正在秘密修建水壩。”
我點頭,曆史是不會騙我的。
“他們修建了多高了?將軍估計還需要多長時間?”
“我看隻需要最多兩日的功夫。”
這麼快!心一凜——我該怎麼辦?
看著秦闕也是一臉焦急,我笑道,“將軍彆急,你也得容我想想對策啊!”
他大笑回道,“是!末將這便告退!”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陣火燒火燎。
白起啊白起,你給我的時間太少了!
屋內燭光閃動。
轉眼竟已經是午夜。
“小姐,你明日再想吧,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厄如圖在屋外輕聲說道。
我心中苦笑,已經沒有時間供我揮霍了。
“你先去睡下吧.,我馬上就睡。”我探身回道。
窗外血紅的傲梅在一片黑暗中凝聚成清晰異常的焦紅小點,一點一點,整個的樹顯得玲瓏輕巧起來,那一片淡黃灰的天,淡得有些發白,白中帶些黑點,到遠處,竟已經是黑沉沉的——月亮已經升到中天了。
十萬性命,係於我一人之間。
之前即使知道他將水攻,但卻萬萬沒想到他的動作是如此之快,若多給我幾日時間,我還可以將全城百姓撤離,但現在一兩日的時間如何能撤退?若要修水道通水更是來不及,那麼巨大的工程怎麼可能這麼快完成?
難道就彆無他法了?
我腦中已經是疼的攪動,我用手指輕輕揉著眉心,再到攢竹,魚腰穴,鼻通穴,四百穴,太陽穴——卻是越發酸疼。
心中苦笑,他這般便將我折磨至此了!
如今卻是再沒了他的疼惜,沒了他說“好好給我把身子養著!”,沒了他的霸道擁懷。。。突然晃過神來,這樣想下去還怎麼救人呢!
我輕輕走到窗前,冷氣愈發重起來。雖是很冷,但楚國卻也沒下雪。推開門往屋外走了兩步,瑟瑟站在冷風裡,心有些孤伶伶的,清晰感覺到頭絲裡發出熱氣遇到了冷氣,仿佛頭頂冒了煙,一綹綹可以數得清。
深深吸入一口氣,那冰冷的味道在胸中凍徹心扉——眼眶不禁紅了。
心中一動,心緒已定。
隻剩下一條路了——投降。
歎口氣,我拿出紙筆,淒然提筆。
風一陣比一陣涼了。
第二日,我把厄如圖叫進來,“你將秦將軍請過來一下。”
他忙匆匆去了。不一會,秦闕便隨著他跟來。
“小姐!”他躬身一拜,“你可想到好法子了?”
我笑著問他,“將軍可想到了?”
“恕我愚笨,昨日思前想後,實在是沒了辦法。若時間寬裕還可以,但現在時間實在是太緊了!”他撓著頭尷尬說道。
我點頭,看著窗外輕聲說道,“我也不是神,將軍都想不到,我又怎麼會有法子?”
他一愣,“那就是沒救了?”
我搖頭,又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蘇小姐?”
我回過神,看著秦闕。從桌上拿出寫好的信遞給他,“你將這信送給白起。”
“這——”他皺眉,“難道是求情?你不是說你們之間有過節嗎?”
我輕笑,“的確是有過,現在放不放過我們,就權在白起一念之間了。你隻管拿去給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