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秦闕派人告訴我信已經送到。
撐起身子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眼睛乾乾的,流不下半滴淚兒。
到這的幾日竟已費儘心神,身子每況愈下,再這麼撐下去,恐怕是等不到白起的進攻就要先他而去了——心中一歎,他果真會那麼狠心?
他為何不能狠心?我現在不正在設計他麼:利用他的不忍心來拿十三萬性命作賭注,這,他豈會看不出?
一計加一計,怎對得起曾經那心心相念弱不禁風的心?
在這一途中,短的是生命,長的是磨難。
心猛地一絞,像被鉤子深深鉗了進去,如今狠狠拔出,鮮血淋漓。手上的刺痛讓我驀然驚覺:剛剛竟然用指甲狠掐住了手臂,現在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絲逐漸浮現出來。
深深呼進口涼氣,將思緒逼進了深淵裡。
那個男人,是將我逼近了什麼樣的境地啊!
桌上燭光一閃,我心中一動,扭身瞧去——是範雎。
“你不來我倒還奇怪了!”我動也不動,慢慢沉澱下心緒。
他沒有回我,徑直大踏步走到我跟前,一把掀起我手臂——上麵的青紫痕跡條條錚然,我也不掙紮,任他看著,掙紮了也沒用。
“這是什麼?”他皺著眉毛凝聲詢問,竟像極了白起。
那人總是動不動就杵著臉,仿佛我欠他的樣子——臉被迅速鉤起,我驚訝地看著範雎慢臉痛苦,“不許在我麵前想他!”
那神情竟是含了天地間的恨,帶著絲絲猙獰!
身子晃了晃,我想推開他的手,卻被他用力抓住,“你聽到沒有?!”聲音越發低沉,沉得融進了這間黑暗的屋子。
心中一顫,我忍住手上的刺痛,嘴上卻慢慢吐出,“沒有。”
“你!”
他猛地將我一把帶入他勁瘦懷中!我被他清瘦的骨骼撞得生疼,眼角不禁冒出了淚花,“範雎,你放開我!”
他湊上來,竟堵住我的嘴!
我瞪眼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臉,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便順手扇去——他竟躲也不躲,生生地就接下了——
“啪!!”
屋中森冷地回蕩著那一聲巴掌。
他退回了身體,久久凝視著我。
我愣了好久,直到被他臉上紅紅的五指印拉回神來,顫著嗓音問他,“你乾嘛親我?”
他沒有回答,卻問我,“你為什麼打我?”
我為什麼打他?
因為我不喜歡他,心中暗暗對自己說。
但為何他一次次地欺騙我,我卻一點也不恨他?
“我不知道。”皺著眉看見他臉上的印記,心中有些不舒坦,我扭過頭去大聲嚷道,“你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他掰回我的臉,“要是我還這樣做呢?”說著,他的俊臉竟然又湊近了,我大驚,叫道,“範雎!你不許!——”他低聲沉沉地笑了,聲音雄厚,將我胸膛震地隆隆作響。
那笑聲竟讓我覺得好難受,一聲聲竟是蘊含了我無法聽懂的情緒,我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大聲嚷道,“你彆笑了!不許笑了!”
我看著他,再輕輕說道,“你要是再這樣,我不會再理你了。””
他轉過頭去,不看我。
我突然想看清他現在到底什麼神情,為了證明心中那點點疑惑,我也跟著把臉湊過去,卻被他一躲,“你為什麼把我帶到楚國?”想起先前的疑問,我禁不住又問起來。
“你不是要見小南嗎?”他終於扭過投來,眼神卻又回複了一貫的笑意。
我皺著眉,“我是讓你把小南帶到趙國的——好吧,就算是這樣,他現在人呢?”
“我本來準備把他帶來見你的啊,是你自己跑了。”看著他臉上的奸笑,我卻笑不出來。
“你早就知道白起要攻打楚國是不是?”
“是。”他回答得很乾脆。
“所以你帶我來這?”
“是你自己要來的。”
我頹然,他根本不會說出實話,“那你跟來要乾嘛?不看到小南,你彆來見我!”
他看著我,半天沒說話,“你真的要小南?”
我點點頭。
“那你不許跟白起走。”他笑著說。
“他放不放過我還說不定呢。”
“你真要跟他走?”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沉下去。
對啊,我心中真的是為了那十三萬大軍嗎?
我愣住了。
“你可以不在乎生命,我在乎。”我扭過頭說。就算不是,我也不能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這十三萬人中該有多少個小南?
他冷笑一聲,“好!你彆後悔!”說罷,他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