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座冥域山都籠罩在黑暗之中,隱隱透著些神秘與靜謐。
正是月圓之夜,明亮的月光撒進清蓮居的小院內,那株梨樹仿佛散發著乳白色的光暈。
枝上的知了不眠不休的叫著,掩蓋了廂房內低低的□□聲。
籬瑾在睡夢中仍能感受到那種徹骨的寒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凍結了。寒冷不斷衝擊著心房,他感到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
“嗯...呃...好痛...”
好像,快要窒息了...
“吱拗~”廂房的門被人小心的推開,一個人影閃進來,躡手躡腳的移到床邊。
待看清了床上那縮成團的小人兒,顧朗坤嚇得渾身一僵。
“籬兒!”顧朗坤毫不遲疑的攬過床腳瑟縮的籬瑾,把他包在自己並不寬厚的懷抱內,摸到枕下的藥瓶,倒出一粒來,塞進懷中人顫抖著的紫色唇瓣內。
顧朗坤本是在床上躺著,卻一直覺得胸口堵得慌,明天就要離開了,好想和那孩子再多呆呆。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也幸虧他來了這一遭,否則籬兒這麼發病,連個知道的人都沒有,隻能一個人生生受著。
自從把籬瑾帶回來,白清淺就一直用藥慢慢調理著籬瑾的身子,他身上的毒一點點解開,卻仍然不能醫好那毒引發的心疾。這讓白清淺有些著急,但也無法,隻能給籬瑾配些舒緩心絞痛的藥,同時期盼早日把那毒素清除。
籬瑾朦朧中好像是感覺到了暖意,下意識地往懷著自己的那人懷裡鑽。雖是隔著衣衫,顧朗坤還是接收到了籬瑾周身的寒氣,不由得皺了下眉,現下可已是仲夏了呢,他的病,還是沒什麼大的起色。剛準備將他放進被窩中,一隻小手卻抓住了自己長衫。再看懷中的小人兒,雙眉緊蹙,一隻手顫巍巍地抓住自己的衣袖,另一隻手緊緊攥住自己左胸前的衣服,那雙小手的指甲竟是紫中泛著白。
“呃...好疼啊...坤哥哥...我疼...”
聽到他虛弱的呼喚,顧朗坤的心揪了起來,脫掉鞋子,上了床,拉過在他掙紮中被丟棄在一旁的錦被,裹緊身前的小人兒,把他摟得更緊了些。
月光從窗欞中透過,映著懷中男孩子蒼白的小臉,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色,甚至可以說有點醜,顧朗坤看得有些出神,他自己心裡也很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對這樣一個男孩子生出這般親近的感覺。而現在,靜靜的端視他,隻記得初見時,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那眼底深處的璀璨光芒讓他移不開目光,又哪還會去在乎他的麵容。及至他軟軟的喚著自己“坤哥哥”,一張笑臉如陽光般,自己的一顆心更是化作春水般柔情。
是把他當作了親弟弟了麼?或許是,又或許不是...總覺得,有超乎於兄弟之情的另一種感覺在心底萌芽,卻連自己也說不真切。
自己就要離開了,留下他一人,雖然有師父在,卻仍是擔心不已。那麼依賴自己的籬兒,總是喜歡拉著自己衣袖的籬兒,隻在自己懷裡流淚的籬兒...有太多不舍,太多的不忍,可是,還是不得不離開。
兩年的相處,竟是讓他住進了自己的心裡...
看著他這般難受,輾轉難眠,顧朗坤隻是覺得心疼。於是不去想其他,緊緊抱住他,想給他溫暖。
這一抱,竟就是就這樣,摟著他,為他暖了一夜。直到自己的懷抱也微微沾上了晨起的涼意,懷中的小人兒才漸漸平靜下來,柔若無骨的身子終是慢慢找回了溫度,安穩地睡著了。
顧朗坤小心翼翼的把籬瑾放回榻上,再把他用那錦被裹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最後仍是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那張沉入睡夢中的小臉。之後,顧朗坤慢慢地下床,走至門邊,遲疑了一下,又回返至床邊,彎下身子,在籬瑾的額上落下了一個清淺的吻。之後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推開門,走出了廂房。
天還未大亮,隻在林梢間,隱隱可見那如火般殷紅絢麗的晨曦。站在屋外活動了活動有些僵硬的肩背,望著晨曦,深呼吸,晨間清新的氣息瞬間充滿胸腔。雖是一夜未曾合眼,身上卻是不覺得勞累似的。不知不覺間,上翹的嘴角就帶上了些溫暖的味道。
籬兒,等我,待到教主閉關結束,我再回這裡,一定給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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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彆就在眼前,明明身在同一山間,再相見,卻已是六年之後了...
在青冥閣霄穆洞前為教主護法的顧朗坤突然被長老用隔空傳音告知,自家師父已是彌留之際,特許他速速下山,見他師父最後一麵。
顧朗坤衝進清蓮居時,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讓他一時之間邁不動步子。院中那棵他們師徒三人種下的梨樹已經枝繁葉茂,此時梨子淡淡的芳香與苦澀的藥味纏繞在一起,在空中縈繞不散。師父果真是纏綿病榻麼?那是待自己如親子一般的師父啊,真的就要天人永隔了麼,顧朗坤就站在門檻處,扶著門框的手微微顫抖著。
梨樹枝葉掩映下,回廊間,一少年白袍飄飄,手捧藥盅,健步如飛。
那麼青春飛揚卻又清逸出塵,除了記憶中的那人,還能是誰?
“籬兒...”顧朗坤猶豫著開口。
那白色身影身形一滯,異常緩慢的回過身來。
白皙的麵容,纖長的眉彎,高挺的鼻梁,微抿的櫻唇,還有那他心心念念的堪比黑珍珠的星眸。
這俊俏的少年郎,定是籬兒無二。他身上的毒素已解,恢複了本來的模樣,容色陌生,可那雙眼睛,仍然像多年前一樣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