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瑾在桌邊坐下,小竹卻立在一旁。
“怎麼,你不是餓了,怎麼不過來吃?”
“師父在上,小竹不敢...”
“這裡就你我二人,哪有那麼多講究。過來坐下。”
小竹坐是坐下了,卻隻是低著頭扒著碗裡的飯,不敢抬頭瞅一旁的籬瑾。
籬瑾一個人慣了,他也吃不很多,安安靜靜的吃飯也不覺有什麼。可是這看起來挺機靈的孩子在自己麵前怎麼就這般拘束,籬瑾心裡也是琢磨不清。
“小竹家中可還有親人?”
“嗯...還有祖父。”
“哦。”
“看你年歲不大,有十四了?”
“十五。”
“這裡沒那麼多規矩,多吃些,長身子的年紀呢。”
“嗯。”
籬瑾問一句他才答一句,籬瑾也覺得沒趣,便就這麼沉默著了。
晚飯後沒多久,顧朗坤就又回來了。
籬瑾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看著一旁準備端茶倒水的小竹,籬瑾皺了皺眉。
“小竹,你去燒些熱水來,看著水,等水沸了再端些過來。”
“是,師父。”說著小竹就要推門出去,旁邊卻有人攔下了他。
“等下再去”,叫住小竹,顧朗坤看向坐在床沿邊的籬瑾,“作甚將他遣走?”
“我一會兒要沐浴,讓他去燒些水而已。”不去看顧朗坤,籬瑾對著小竹吩咐著,“你還站著做什麼?去燒水。”
小竹急忙推門出去了。
顧朗坤窩了一口氣,“他要服侍你的,這些事情瞞他做什麼?”
“他可以做些雜事。”
“你是他師父,總要教他的不是麼?”
“我可以教他些彆的什麼,這些東西,讓他知道又有何益,他還是個孩子...他將來也不必繼這右使之位的。”
“教主把教習這孩子的任務交於你,你就這麼敷衍?”
“不是敷衍,是對他負責任。”
“哦?那師父當初也是這般晾著你,隻讓你做侍童的麼?”
“他既是喚我一聲師父,我便不能把他往這人間煉獄般的生活裡推。”
“你說什麼?”
“如果可以,我不會讓他走上我這條路。”
顧朗坤火了,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師父教導你,讓你坐上了這眾人仰慕的右使之位,你還有什麼不滿?”
“籬瑾不敢。師父當初的教誨言猶在耳,籬瑾定會恪守本分,師兄不必擔心。隻是籬瑾本是孤兒,故而無人掛念,我這般的,怕是死在這裡了,也不過一縷孤魂罷了。這孩子家中還有祖父,老人家知道,怕是會心疼的。”
聽著他這麼落寞的話語,顧朗坤覺得心間漫上酸澀的潮水,“你這說的什麼話,好端端的,好像要死要活的。”
“是啊,籬瑾說話不中聽了。”籬瑾抬起頭有些慘淡的笑了笑。“來吧,快些行了血祭,那孩子該回來了。”
“嗯。”不知該說些什麼,顧朗坤還是走了過去,把刀子遞給籬瑾。
看著他行了血祭,幫他止血上藥,他有些不敢再去看籬瑾蒼白的麵色和他緊閉的雙眼,顧朗坤端著盛滿籬瑾心頭血的白瓷碗出了臥房。
他回身關上門,卻在一旁陰影下瞥到了一個人影。
小竹靠在廊柱上,屋內漏出的光線打在他的側臉上,忽明忽暗間,卻是麵如死灰。
顧朗坤看他這般,自是猜到他怕是聽到了些什麼,本就不打算瞞他的,開口和他說,“沒事了,去歇著吧,你師父行了血祭,這會兒在休息,應該使喚不到你的。”
顧朗坤氣定神閒的走了,那門口立著的少年卻是久久定不下心緒來。他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走到床邊。
籬瑾隱隱聽到腳步聲,吃力的睜開眼睛,“小竹啊,我累了,先歇下了,你也去休息吧。”
“師父...”
“怎麼了?”聽到那孩子的聲音帶著些顫音,籬瑾剛剛微閉的眼眸又打開來,忍著痛問道。
小竹在床邊蹲下身來,“師父...”
“嗯?”
“我以為右使就是神的...以前看師父,總覺得就是神仙般的人物,高高在上,萬人景仰,理應是不食人間煙火,如神明般逍遙,被砍一刀也馬上就愈合了...所以我很崇敬師父,聽祖父說教主要我入師父門下,我很開心,也很害怕...不知道像神仙一樣的師父是個什麼樣子...下午看到師父,比遠望還美,真是比神仙還好看呢!可是看到師父還是有些害怕,總覺得你有什麼神力似的...可是...”那孩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籬瑾胸前薄被上沾染的絲縷血跡,“我才發現,原來師父也要吃飯,師父也會心疼人,師父也會流血,師父也會心痛...”
“傻瓜,瞧你說的話,怕我做什麼,我總不過是個人。嗬嗬,嘶!”籬瑾被他有些傻氣的話逗樂了,輕笑一下卻牽動了胸口的傷處。
“師父疼麼...”
“嗯?”籬瑾有些怔住,疼麼?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了...好像他身上的血是取不儘的,他體內的真氣是散不儘的,好久都沒有人在乎過他的感覺了吧...
“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小竹會好好跟著師父,好好服侍師父的。”少年仰起頭,定定的看著籬瑾,“師父,小竹會掛念著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