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倒當真是個機靈孩子,沒幾日就已經適應了玄冥壇恬淡到有些無聊的生活。
相熟了籬瑾才發現,小竹是個活泛的孩子,相比那時沉默寡言,膽小怯懦的自己,這樣活脫靈動的性子才更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漸漸的,籬瑾發覺自己是越來越喜歡這個給自己安靜到落寞的生活帶來些歡樂的孩子了。
顧朗坤好些日子沒來了,想來教主近日定是教務纏身,修習暫止了。可這若是再行血祭,怕就不止半瓷碗血打的住了。還有那每月例行的度氣,過不了幾日的夏祭,希望不要嚇到小竹那孩子才好。
這些個煩心事籬瑾也不再去糾結了,不管是心頭血還是內力,任他們隨意取用這些年了,現在再去計較又有什麼意義。他的坤哥哥,總會有明白的那一天的。倒是春去夏至,風拂香雪落,有些事情該做了。
“師父,這梨樹什麼時候結果子啊?”小竹蹲在樹下,手裡拿著裝花瓣的布袋子,仰著頭問一旁拄著花鋤的籬瑾。
“怎麼,饞了?”
“嗬嗬,梨子最好吃了,甜津津的,酥脆多汁...”
“看看你,口水都出來了。”籬瑾頗有些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小徒弟,也是苦了他了,陪著自己淨吃些寡淡的飯食。
“我最喜歡吃山下伍記的白糖糕了,我小的時候我爺爺每次下山都會給我買呢。”
“來這玄冥壇也近半月了,小竹可是想念祖父了?”
“嗯?”小竹為籬瑾的問話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想啊,小竹從小就是和爺爺一起長大的呢。可是我上來之前,爺爺叮囑我要好好和師父學,好好伺候師父的。小竹很聽爺爺話,今後也會聽師父話的。”
看著他的小臉上寫滿了認真,籬瑾點了點頭,“好了,小竹,你去煮些水,師父給你做些東西。”
“嗯?師父要做什麼?”
“一些小食,給你這小饞貓解解饞。”
“真的?”小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想象不出自家師父這樣清逸的人兒做飯的模樣。
“好了,你還不信為師了不是?”
“怎麼會!”
“那就快去吧,時辰若是早,還能多做些。”
“好啊好啊!”小竹笑著跑去燒水了。
看著他像隻小鳥一樣飛走,籬瑾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坤哥哥那時,是不是也曾站在樹下這般看著活脫靈動的自己呢,是不是也如自己這般心生憐惜...
若說方才小竹還是將信將疑,現下看著籬瑾在廚房內和麵,拌餡,造型,那熟練的動作讓小竹不服都不行了。
小竹一句話都說不出,隻是看著自己那如神仙般的師父從容不迫的做著各道工序。這些個粗活到他的手上,竟然也可以做的如斯優雅,舉手投足都帶著飄逸清雅。本以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物呢,卻對這中活計如此熟稔,當真讓人驚奇。
直至籬瑾把爐火上的籠屜摞好,蓋上蓋子,清洗了雙手,轉過身來,才看到那個愣在一旁的小徒弟。
“怎麼,小竹想學麼?”
“師父是哪裡學的功夫啊?看著好厲害!”小竹看向籬瑾的目光裡帶著欽慕。
“我自小是個孤兒,跟著師父回幽溟教前是一個瞎眼老婆婆養大的,婆婆是個做糕點的,跟著學的罷了。”
“這樣啊...”看著籬瑾有些落寞的表情,小竹急忙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師父彆生氣。”
“沒事,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籬瑾擺擺手,並不在意,“那小竹是為什麼會入教的呢?”
“我生在幽溟山,長在幽溟山,自然就是這幽溟教的人咯!”
“生在這裡麼...”
“嗯。我父親是漆溟壇壇主,母親是上任秋護法,老教主仙逝的時候,我母親是要殉教的,可是她怕父親會隨她而去,斷了香火,於是她在殿前跪了整整七天求教中長老,方才用一身功力換來一個機會,直到生下我才自絕於教中聖陵。她是想用我來鎖住父親的,但是後來父親把我托付給他師父,還是追著母親走了。”
籬瑾看著身旁的少年,之前的無憂無慮一掃而光,有些憂傷爬上他的麵龐。
“你怨他們麼,拋下你...”
“爺爺對我很好啊,一心都在母親身上的父親也不一定能給我現在這樣的生活呢。爺爺說,父親是極愛母親的,就算為了我活著,也不會舒心。他還說,對於有些人來說,除了愛沒有彆的東西可以鎖住他的。”
鍋內的水開了,鍋蓋一彈一彈的跳動,嫋嫋青煙在屋內蒸騰。
水霧模糊了籬瑾的雙眼,他忽然覺得眼前朦朧一片。
小竹的娘親該是多幸福呢,甚至連親兒在愛人心中都不及自己的分量重,那人甘願舍了命去陪她,血脈的延續也無法讓那人獨活於世。小竹的娘親費了那番氣力留下孩子給愛人,愛人滿心還隻是她。
那自己呢...
他的坤哥哥,是不是除了愛,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鎖住呢...可是他不求那人隨他而去,隻是希望他至少,能因為這個孩子,會偶爾想著自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