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稟於教主,籬右使身體孱弱,內部變化不甚完全,胎息不穩,希望教主從右使體內再度一部分陽氣出來。”
“啪!”
“陽氣入體,必定要耗些心力引導其融入自身,以求內力提升。教主近日來教務繁忙,本欲將此月度氣押後,可為了聖胎安危,仍是勉強照常進行了。”
“啪!”
“但是據我所知,右使體內必定會有一部分陽氣保護著聖胎,這是右使大人難以抽取的,所以這次度氣,理應不會有過多陽氣的讓渡,對教主身體負擔不會很重,對聖胎也沒有危害。”
“啪!”灌注了真氣的屠冥刑杖落在□□之上,發出的聲響在庭中回蕩,沒有呼痛聲或是□□聲應和,反倒甚是駭人。
顧朗坤趴在木凳上,靜靜地承受著這不許用真氣護體的二百杖刑責罰,身上或許早已皮開肉綻疼痛難抑,腦中卻隻餘這幾日常長老說與他聽的話。
最初他滿心都是對教主的愧疚,慢慢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思緒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可是我方才探脈時發現,那股氣息被打散了,或許是籬右使過於執著了,抑或是另有原因。右使大人的心脈似是被一股強大的真氣所傷,這點也當真蹊蹺,不知左使大人可知度氣過程中可有什麼特彆之事發生?”
“啪!”
“我上次為籬右使診脈時就發現他患有心疾,這一掌正中後心,心脈折損甚重,怕是就要落下心悸咳喘的病根了。”
“啪!”
“他胸口的傷,如果不錯,理應就如小竹所說,是為了撿拾地上的匕首跌落而撕裂的。”
“啪!”
“還好,聖胎總算是保住了。可憐可歎,這孩子受得苦夠多了,若再滑了胎,這罪又要重頭受了...”
“啪!”
“有些事,當舍當留,需詢己心。顧左使,莫到人去屋空,黃泉碧落,方才悔悟...”
那夜他甫一入玄冥壇,就被那濃重的血腥氣駭到,幾步走到臥房門口,那滿室的血紅刺痛了他的眼睛,讓他動彈不得。
“還愣些什麼,看著他死啊!”
直至常長老一掌拍醒他,如夢初醒的他方才忐忑的慢慢走上前。
死?籬瑾會死?籬瑾真的會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去?
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不願承認的酸楚與濃重的恐慌。
籬瑾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胸膛淺淺的起伏,一手搭在胸前,虛握著什麼東西...
仔細看,方知那是自己常年彆在腰間,專行血祭的匕首...
夜已深,燭火搖曳,安神香寧謐舒緩的香氣在屋內彌散,除了偶爾的燭花爆裂聲,一室之內,驚得出奇。汗水順著麵上的皺紋曲折而下,常長老拈著長甚手掌的銀針,思慮許久,方才在籬瑾下腹及胸口的幾個穴位上落針。過了不知多久,無知無覺般癱軟在床榻上的籬瑾突然掙動起來,額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身子不可抑止的抽搐,呼吸也沉重了起來。那一根根銀針因為他身子的不安分而劇烈顫動,讓人看著心驚。常長老急忙讓他按住籬瑾。
攬住那人的雙肩,死死製住他的身子,卻被他身上的骨頭硌得生疼。不知何時他竟然瘦到如此地步了,力道卻仍舊大得驚人,足以見得這疼痛是何等的磨人。
幫他拭去光潔額頭上的汗水,第一次如此深切體會到他的痛楚,心裡的震動自是極大,卻又無力的緊。
一直折騰到天光大亮,籬瑾方才又平靜下來,常長老又仔細切了脈,緩緩吐出一口氣,直起身子來。
聖胎保住了,籬瑾卻沒有醒來。
教主自是得知了此事,雷霆震怒,自己本就心有愧疚,主動領了罪來。教主果真並未心軟,縱使自己是隨著他幾近二十載,仍舊是按著教規處置了。
聖胎本就尊貴無比,二百屠冥杖,在教主怒火滔天之時怕已是寬限再寬限了...
身上的骨骼被刑杖拍擊的咯咯作響,幾十屠冥杖受下來,痛覺似乎都不甚敏感了,卻依舊牙關緊咬,幽溟左使的尊嚴決不可丟。皮肉火辣辣的疼痛,正好讓腦中翻江倒海的裂痛不那麼明顯了。
伏在木凳上,顧朗坤在痛海中掙紮,神思飄忽,恍惚間覺得心裡裂開一個小口子,有些什麼東西一下子鑽了出來。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那個小師弟對自己的情愫。就算一再規避,卻依舊不能忽略。反而是越是故意去避開,反倒像是有些什麼一樣。
就算不能回應他,也不該如此狠心吧...
不論如何,那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師弟,就算自己再冷心冷情,看他如斯痛苦,心裡要說沒有不忍也是騙人的。這幾年下來,最初或許還為血祭的事情替他心疼,可教主之事為大,該行的血祭也省不掉,那時的籬瑾也甚是乖巧懂事,見自己一皺眉,便生生忍著,也不喊疼,自己漸漸也就顧不得他許多了。
及至後來,自己發覺了他對自己的莫名情思,自己又一細想就會頭疼欲裂,對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他開始使些小手段,卻也不甚高明,自己一拉下臉,服軟的仍舊是他。於是,自己的心越來越硬,像是那些血,那些氣,那些淚,那些痛在他身上,都可以被無視一樣...
可是,那個字猛然撞擊自己心房時,他不得不止住橫衝直撞的步子,回身去看看...